周老爷最近心情烦躁,&bsp&bsp并没有在正院多留,说完了正事,很快就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周夫人知道他指定是又去了哪个小妖精的房里。换作以前,&bsp&bsp她就算不发脾气,&bsp&bsp也会郁闷。但此时她心情却极好,&bsp&bsp吩咐身边的婆子“跟我去一趟偏院。”
周娘回来之后,在正经主子住的院子里没住上几天,&bsp&bsp就被挪去了偏院禁足。
她住的院子实在太偏,&bsp&bsp下人都不爱往这边来。因此,&bsp&bsp她哪怕是在禁足,只要买通了看守她的两个婆子,&bsp&bsp就能悄悄溜出去一会儿。
婆子放她出去并不是贪图那点银子,&bsp&bsp而是知道老爷费尽心思把姑娘接回来,一定是有用处的。哪怕是嫁了人生了孩子,&bsp&bsp姑娘日后也一定会有一个好夫家。
因此,哪怕姑娘在落难之时,她们也不敢落井下石。
两人在门口嗑着瓜子,心里盘算着姑娘还有多久才能挪回去。
“这几日又下起了雨,天太冷了,实在难捱,这边人气都没有,&bsp&bsp感觉更冷……”
另一个婆子也抱怨了两句。
忽然听到脚步声过来,&bsp&bsp两人对视一眼,立刻站直了身子,刚看到来的人是夫人时,顿时眼睛一亮,&bsp&bsp腰都比平时多弯了几分“给夫人请安。”
周夫人目不斜视“你们退远一些。”
本以为姑娘能解禁足,能回到院子里两个婆子一愣,看着周夫人脸上的愉悦,不知怎的,心里越来越不安。
周娘站在窗前听雨,看到了门口的动静后,心里也是一喜。
“母亲。”
让人意外的是,以前还愿意答应她的周夫人,此时像是没听到一般,直接越过她走到了主位旁。
大概是嫌弃那椅子寒酸,走近了都没坐下,转身漠然看着她“你那前婆婆这两天找你了?”
笃定的语气。
周娘心里一突,勉强笑道“说是孩子想我……”
“放肆!”周夫人大喝“你还把我当傻子糊弄?之前你让小丫头往他们院子里送东西的事,已经有人禀告给我了。我只问你,你还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
周娘眼皮直跳,一颗心也险些从胸腔跳出来。她心里很慌,有种全部和盘托出的冲动,但理智告诉她,那些事情不能说。
她低下了头,按捺住心慌,语气尽量平稳“我是想给孩子买点东西。可我正在禁足之,实在是不方便,于是便让小丫头送点银子过去。”
周夫人眼神沉沉的看着她,突然道“本来我还想给你一个机会,看来你不想要。”她看向身侧婆子“送她走。记得布置灵堂,周家的姑娘……没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若在周娘的耳,却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得她眼前忽明忽暗,整个人摇摇欲坠。失声喊道“母亲!”
周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是你爹的意思。”
周娘腿一软,坐倒在地上“母亲,我都说……”
她正想说呢,周夫人率先开口道“我不想听。从今往后,周府的姑娘已死,你好自为之。”
周娘为了回家,为了能嫁一个富贵的人家,抛却了许多东西。如今周夫人这话一出,等于这一切都是大梦一场,她哪里接受得了?
眼看周夫人要走,她趴跪在地上急追“母亲,我可以解释,您别放弃我……算我求您了……”
周夫人头也不回,周娘苦苦哀求,眼看毫无转圜余地,她哭着道“母亲,您让我见见父亲,让我见见我姨娘……”
韶华易逝,周娘的生母如今年老色衰,早已经失宠。只在后院默默度日而已。自保都难,压根帮不上她的忙。
饶是如此,周娘也不想放弃。万一呢?万一姨娘可以说服父亲呢?
她追得飞快,眼瞅着就要抓住周夫人。
却见前面的周夫人回头,道“你姨娘大概会恨你。”
平平淡淡一句话,让周娘心里更怕。
有了她这样的女儿,确实会牵连姨娘,若她不依不饶,还要纠缠,搞不好姨娘很快就会病逝。
周娘跪了下去,膝盖落在青石板上疼痛无比。
“母亲,求您再给我一个机会。”
回答她的,是周夫人头也不回的背影。
周娘被扒掉了一身罗裙,换上了下人所穿的粗布,被周家的马车送到了郊外后,直接丢在了偏僻的路上。
婆子居高临下的警告“好叫姑娘知道,周家已没有姑娘,你若再去纠缠,那就是想冒充姑娘的骗子。你好自为之。”
马车掉头离去,周娘追了几步,马车越走越远,她脚下一滑,摔倒在了泥泞,一瞬间,她只觉眼前模糊,周身无力,好半晌都爬不起来。她干脆就那么爬在淤泥,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等她再抬起头来,雨雾蒙蒙里,早已没了马车的踪迹。
送她来的马车,就和她周家女的身份一般,像是在梦里出现过。如今……梦醒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周娘才有力气爬起身。她没有亲人,只能去找严家。
她往高山镇的方向走,路上泥泞,她摔了很多次,连头顶上都是淤泥,整个人狼狈不堪。她却顾不得,眼瞅着天就要黑了,路旁的密林听说有野猪出没,她不想死。
从白天走到黑夜,终于看到前面一灯如豆,她如溺水的人看见浮木一般,急忙扑了过去。
柳纭娘正打算睡下,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有路过的人讨水喝。最近雨水足,附近的几个村子里青菜长得极好,趁夜拿到城里,天亮之后能卖个好价钱。
开门之后,没有看到挑着箩筐的汉子,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团黑乎乎的身影。
那身影还在动。
说实话,要不是她见识广博胆子大,早被吓晕了过去。
“你有何事?”
听到熟悉的声音,周娘精神一振,黑夜她只看得到烛火,看不清面前妇人的脸。
她哑声道“我想……讨口水喝。”
说话时,她故意哑着嗓子。这已经是夜里,回高山镇,不知道还有多远的路。她一路走来,又累又疲,无论如何,先进门把今夜过了再说。
然而柳纭娘岂是好糊弄的,一听这声音,她手的烛火凑近了一些,上下打量。
面前站着一个泥人,只认得出是个女子,脸上脏污一片,早已看不清容颜。
“周娘?”
周娘心下一惊,自己都变成这样了她还认识,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想见见彩云。”
“这大晚上的,你怎么一个人出现在此?”柳纭娘上下打量,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确定再无其他人,问“你被周家撵出来了?”
一猜就。
周娘觉得心窝子疼。
在泥泞路上挣扎的这半日里,她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周家的人和事,此时听到前婆婆提起,心里难受不已。
“彩云呢?”
说着话,她想挤进门,刚走一步,就被一根手指顶住了胸口。
此时的周娘浑身是泥,柳纭娘是真不想碰她,手指抵住她人后,道“从你离开那天起,彩云就和你没关系了。这大半夜的,我也不可能让你进门。赶紧走?”
周娘一个女人,也不好去别人家求收留。离开了这里,她又能走到哪去?
“大娘,哪怕我是个陌生人,你也该让我进门歇歇脚……”
柳纭娘不客气地打断她“但你不是陌生人,你是仇人。”
最后几个字,刺得周娘眼睛酸涩无比。
曾几何时,她是严家女儿,得长辈疼爱,严实对她予取予求。后来二人成了亲,日子虽然不太宽裕,但吃喝不愁。
挣扎了这大半天,她现在回想起来,这一生最安逸的日子,还是在严家。
她眼前愈发模糊,早认清这些事,她何必折腾?
也或者是她不够狠,没有将这对母子摁死,所以自己才会被他们算计得落魄至此。
门口的动静不大,但这是晚上,一点声音都格外清晰。严实从彩云的屋出来,皱眉道“娘,门口是谁?”
他只看得到那里的烛火和烛火下一团黑影,隐隐绰绰间,认得出那是个女子。
“天晚了,不好收留外人过夜。”
更别说还是个女人,万一毁了名声算谁的?
周娘算是看明白了,前婆婆当真是铁石心肠,她想要留下,只能从别的地方想辙,比如去求严实。
两人好歹同床共枕几年,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严实总是舍不得拒绝她的要求的。
“阿实,彩云睡下了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严实惊讶道“娘?”
周娘大喜“是我。我想来探望你们,这个时辰,我也不好回去,能不能收留我住一晚?”
严实沉默下来,半晌问“在你对我们家做了那么多事之后,你怎么好意思开这种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