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我第一次旷课,第一次不带保镖,瞒着祖父和母亲只身出行,到h市,找一对母子。”
他说着,突然停住,手伸到矮桌下一按。
很快,一名女佣进来,“少爷?”
秦措“下午茶,带些点心。”
“好。”
纤纤看他,“接着说。”
可秦措不说了。
他等佣人带进下午茶的托盘,倒茶、分点心,接着退出去,才又开口“你中午不吃,不饿吗?”
纤纤说“没你那么讲究。”
秦措笑笑,把点心盘子放她手里。
“地方不熟,没找到那对母子。只在街边看见一个小女孩,向她朋友炫耀她哥哥送她的纪念币。”
纤纤想起来,“有这事。当时看见你就猜出来是谁了,出门也不换件衣服,穿西装跑我们那条街,被别的小孩笑话。”
“白小姐。”秦措淡淡道,“我那天上学,逃课出来。”
纤纤笑了笑,拿起小勺子吃蛋糕。
秦措不紧不慢的继续“纪念币是祖母给父亲的,我一眼认出来,当时想,怎么问你讨回来?又想,父亲给了别人,我不要了。”
他轻叹了声,语调凉薄“后来,突然下雨,你哥哥来接,你高高兴兴地走了。”
纤纤舀一勺奶油,送他唇边,“行了,吃点甜的,少生气。”
秦措含住,又嫌弃“腻。不如你从前在蛋糕店做的。”他凑近,低声咬耳朵,“改天支走所有人,就我们,在岛上待两天,自己做饭。”
纤纤平静的说“不想跟你单独待在这,不信你只想做饭。”
秦措叹气。过会儿,又懒洋洋的说“再后来,过几年,我到七中读书,有天早上,不小心踩到同一枚硬币。然后又是一场及时雨,你从那天起,问我借了二十七次伞。”
纤纤惊讶“这你都数?”
“二十七次伞,十次换灯泡,十二次修电脑。”他摇头,“真能折腾。”
纤纤放下勺子,拿开餐盘。她说“秦措,说两句好听的。”
他意兴阑珊,“昨天还没听够?你在花园,梁老先生在客厅吹捧你一晚上……一个个的,危言耸听恐吓我。”
纤纤笑出声“谁恐吓你?”
秦措毫无玩笑的意思,单手轻捏她下巴,指腹按一按她柔软的下唇,眉眼冷冽。
“梁老先生,还有祖父。说你以后回路家,找小白脸。”
纤纤挑眉,“哪个小白脸能有秦先生好看?”
“知道就好。”
“……”
纤纤握住他的手,软声“不想听老道士,他胡说八道。想听你说,说几句让我开心的。今天闷死了。”
秦措低笑,“是,他算的不准,听我。你这辈子只有一段天定姻缘,只有我。”
“……你那发的是钓鱼链接。”纤纤瞪他,又笑。眼波似江南细雨,目光如烟如雾,到底是柔和的。
秦措迎上她的视线,眸色渐沉,低声“留一晚再走,明早送你。”
纤纤起身,“不要。你现在打电话安排航班,从这里直飞h市,我回剧组。”
秦措说“白纤纤——”
“是你说早点拍完。”纤纤回头,“我今晚就开工。快点,打电话。”
秦措“……”
打完电话回来,见女人又在抓娃娃。
秦措站在她身边,看了会儿,说“到时杀青,记得戏服都带回来,试穿过没用上的也别留下。”
纤纤控制摇杆的手僵了僵,机器手罕见的抓不到草莓小王子。
她侧眸,对他笑,“不如把张启圣的戏服也带回来,可以玩spy,一次性满足你。”
秦措“他穿过。”
纤纤轻哼。
“我叫人重做新的。”
“……”
纤纤娃娃也不抓了,转身,故意嘲讽“秦先生,要不要我把剧本发你?你干脆把他的台词也背下,做戏做全套,更有气氛。”
秦措面不改色,“剧本我看过,本来就能背。”他瞥她一眼,浅浅淡淡的眼神,“也许台词记的比张老师多。”
纤纤“……”
她又气又笑,捡起娃娃打他,“神经病,什么人啊你!时间和天赋全花在莫名其妙的怪癖上,你那么闲,多看两份报告多开会。”
早上起来,路守谦的神色终于不像昨晚那般冷峻。
路太太吃完早饭,开口问“你今天去公司吗?”
路守谦坐下,摇摇头,“不去。”
佣人前来收拾桌上的餐盘、碗筷。
等人走了,路太太有意逗丈夫开心,便笑,“老公,你知道昨天梁老先生说白小姐什么吗?”
路守谦骤然变色,“你已经知道了?”
“什么?”路太太一愣,“我知道啊。你和小洄在花园,我回屋子里拿衣服,听见的。”
路守谦一想,原来是梁老先生后来说的。
他伸手,将茶几另一边的烟灰缸拿到面前,从抽屉里取一支古巴雪茄,点上,“他怎么说?”
路太太笑了声“特别荒唐。梁老先生说,白小姐是他从未见过的千秋万世祥瑞命。”
路守谦皱眉,“那是什么?”
路太太起身倒茶,“简单说就是旺夫命,兴家镇宅。可梁老先生说的玄乎,可把白小姐吹的天花乱坠,说她什么都能旺,丈夫子女不必说,公婆长辈,亲戚邻居,花草宠物都能旺。”
她摇头,将一杯茶放在路守谦手边,“你说好不好笑?梁老先生也真是的,这哪是秦太太想听的呀。人家秦太太只盼着白小姐和她家秦措八字不合,能有借口拆散他们。”
路守谦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路太太说“老公,你从昨天就不太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跟我讲讲。”
“那位白小姐。”路守谦向后靠在沙发上,吸了口烟,“旺娘家吗?”
路太太一愣,“肯定不旺。宁宁说,她是孤儿,亲生父母早死了吧。”
路守谦“呸呸呸!别乱说。”
路太太不知所措,“老公?”
路守谦脸色难看,一味的吞云吐雾。
好一会儿,他长长出一口气。整夜睡不着,心烦意乱,他整个人都苍老不少,“梁老先生告诉我,白小姐……她是我们的宁宁。”
路太太手一松,茶杯掉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佣人忙出来打扫。
“太太,你的手上烫着了!”
可路太太感觉不到。没有疼痛,什么也没有。她茫然四顾,嘴唇无意识的蠕动“宁宁……”
路守谦沉重的点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梁老先生还问,何以这么多年,我们都不曾认她回来。”
“怎么可能……”
路守谦起身,走到她身边。路太太腿一软,直往后倒,他及时扶住。
路太太靠在沙发上,先是呆了一会儿,然后便喊头疼。
佣人从楼上房里拿了药瓶,又倒了温水,一起送过来。
路太太吃完药,有气无力地半躺半靠着沙发,闭着眼说“……有几分可信度?”
路守谦说“不知道。梁老先生难得出山一次,我不信他能信口开河,坏自己名声。我在想——”他深深吸气,“医学鉴定,需要白小姐配合。怎么开这个口?”
路太太沉默半天,轻轻说“找秦家?”
路守谦皱眉,站起来,走来走去,“问题就在这儿,我们才退婚几天。”
路太太脸色苍白,“她不是还好,她要真是宁宁,那、那可怎么办……”
她根本说不下去,双眼紧闭,就这么躺了足有大半个小时。
时间无声无息的流逝。
路守谦沉声道“我想了一夜,静娴,如果她是我们的孩子,也算缘分。她和秦措孩子都生了,她……她本来也该是秦家的儿媳。既然如此,那就催他们快结婚。”
路太太沉默。
路守谦眯起眼,望向架子上一只振翅高飞、纯金所造的雄鹰。他慢声说“消息一出,正好赶在年底,秦氏和禄通的股价都会上涨——”
“守谦!”路太太头疼更严重,“现在这时候,能不能别管公司、股价!”
路守谦长叹“那你想怎么样?难道不认吗?”
“认,我生出来的女儿,十月怀胎,怎么能不认?”秦太太紧闭的眼角淌下泪水,“我就是……”
她咬住嘴唇,许久无言,柳眉紧锁。
足有五分钟,她才轻声说“我就是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守谦,这些年,我日思夜想盼她回来,我想过也许她被条件较差的家庭收养,也许沦落孤儿院,变的贫穷、自卑,这些都没什么。只要她回家,只要我们给予她足够的爱,她早晚能变回五岁前的宁宁。”
路守谦抽一张纸巾,递给她,“别哭,这是喜事。况且,还不一定,一切都得等医院鉴定。”
“可她怎么能堕落,怎么能一心攀龙附凤?她搭上秦措的时候,才几岁啊?十几岁,还在上学。她生秦雾的时候也才二十一岁,这就算了。为了五百万,孩子也不要了,跑出国。钱没了又回来,这……这不是我们路家人的风骨!”
路太太声音哽咽“环境真的连一个人的本性都能改变吗?”
路守谦又说“别哭了。等她回来,慢慢教。”
路太太轻轻啜泣,擦去脸上的泪痕。
路守谦想了想,敲定主意“先通知秦家,尽快做dna鉴定,如果测出来不是宁宁,你不白哭了吗?起来罢,给秦伯父打电话,如果方便,我们这就过去。”
路太太让佣人扶着,慢慢地站起来。
路守谦拿起搁在一边的雪茄,心中惦记梁老先生对他事业前景的批语,脱口而出“花草能旺,宠物能旺,没道理亲爹亲妈和娘家不能旺。”
路太太“……”
纤纤下午四点多、近五点到h市。
一下飞机,她接到秦措的电话,说是路家已经去秦家祖宅,秦老爷子把秦太太叫上,三方会谈。
纤纤问“你怎么不去?”
秦措“忙,加班。”
“加班啊。”她笑了笑,语重心长劝道,“秦先生,年底了,冲冲业绩,少想些有的没的。你早上不回海之屿,这会儿就不用加班。”
秦措语气平淡“值得。”
纤纤一边往机场外走,一边说“我不是留给你头发了吗?到时路先生要,你给他。”
“如果我没猜错,一旦得出结果,路家会催我们结婚。”秦措沉默一会,善解人意的加上一句,“你不想,我就拒绝。但白小姐,你心底要清楚,我是求之不得,含恨拒绝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纤纤停顿,想明白了,“秦路两家宣布联姻,强强联合,双方股价大涨,我不要。秦措,你记得拒绝。”
“你不要。”
“结婚事小,股价波动事大。我不要。”
“白小姐。”他气笑,“你是对禄通不满,还是对秦氏不满?买谁家的股票大亏过么?”
纤纤敷衍,“都说了我只旺自己。头发给他,结婚等我事业有成再说,没的便宜他们。”
秦措笑几声,又交代“早点拍完,等你回来,给我一个难忘的夜晚。”
“……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