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坚走了进去。
史公明站在那里,横刀丢在身侧,他面色苍白,身体摇摇晃晃的。「阿耶!」
史坚过去扶住了父亲,轻声道:「阿耶不舍吗?」史公明缓缓看向他,眼中多了些挣扎之色。
「老夫为东疆节度使时,他李玄只是太平县令。」人就是如此,最难向过去低头。
「人活一口气啊!」
史公明摇头,挣脱了儿子的搀扶,走出了大堂。史坚看着跪下的谢忠,「谢司马,起来吧!」
谢忠艰难的起身,腰部的伤口有些作痛。「小郎君。」
「我知晓你的意思。」史坚苦笑,「原先我也不甘心,心想他李玄也是少年起家,我为何不能?且我还是东疆少主,比他当年强了无数。可今日一战后,我才知晓,原来我理所当然了。我,远不及他!」
谢忠欣慰的道:「人最难接受的便是承认别人比自己强大。小郎君······长进了。」原先的史坚性情急躁,且目中无人。
按理这等性子想改变,至少得数年,乃至于数十年。可只是一场大变,就让他幅然醒悟。
「我曾憧憬自己能进长安城,阿耶为帝王,我为太子。那等飘飘然让我迷醉。等代州战败后,我就想,兴许我会成为阶下囚,乃至于战死。从太子到阶下囚,这个落差太大·····我为此煎熬。」
他指指脑袋,「正是这段时日的煎熬,让我彻底看清了自己。我,没那个命!」人最难的是认清自己,故而才有了历史上的无数自不量力的典故。
东疆偏于一隅,兵不精,将无能,可史公明却自我感觉良好······.-----
「那就是个志大才疏的蠢货!」大营中李玄正在散步。
一整日坐在马背上,浑身发酸,屁股疼痛。
裴俭在侧,说道:「史公明期待的多半是石忠唐的援军。」「史公明不知晓一个至理。」
李玄说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他不知晓,孤会亲自告诉他!」
「殿下!」王老二眼巴巴的又来了。
「何事?」最近秦王殿下不想看到这个憨货。
「他们弄来了一头黄羊,好肥,厨子说去不掉腥膻味,殿下·李玄愕然,缓缓看去,姜鹤儿也是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孤是秦王明!
尊敬的秦王殿下在做饭。
黄羊肉先焯水,边上学习的厨子很是心疼。
「还想要原汤?」李玄看了厨子一眼,「本该用井水浸泡许久,如今没这个功夫,便焯水。记住,腥膻味重的,要焯水。」
「是。」厨子一脸得到殿下指点的荣幸。随后就是起油锅。
不对,是起油铲子。
军中的铲子是精铁打造,有些弧度,李玄弄了来,放油,炒香调料,加入酱料翻炒,最后把糊糊倒进罐子里。本该翻炒一下黄羊肉,但罐子却不行,只能加水熬煮。
「看好火候。」
厨子感激零涕的道:「小人能得殿下传授厨艺,真是祖坟冒青烟呐!」这特娘的······
李玄拍拍手走了。屠裳来了。
「城头看着士气低落。」
「许多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你得有命去享用才是。」李玄负手看着渐渐滑落的夕阳,「今日孤令敢死营上午松懈些,守军果然士气大振。下午再一紧,守军的心态就乱了。就如同是潮水,一涨一退之间,士气无。」
「明日!」
李玄的眼中多了一抹厉色。
起兵南下至今,他收复北方,击败石忠店,收了关中,但却少一个震动天下的战果。灭掉一
方巨头。
当可震动天下!
「殿下,有北强的书信。」林飞豹拿着书信过来。李玄接过,就在夕阳下打开。
刘擎在书信中说了北疆最近的一些大小事,最后有些憧憬的写到:北疆军民翘首以盼。翘首以盼什么?
捷报!
「隼鸟出发了吧?」李玄问道。林飞的说道:「出发了。」
「也不知阿梁和老二如何了!」李玄想妻儿了。
也不知阿梁的学业如何了,老二长高了多少。
还有周宁,她一人照拂家中,还得担心他这个远征在外的夫君,想来会很辛苦。李玄打开妻子的书信。
周宁在信中先说了两个孩子的情况。阿宁果然知晓孤在想什么。
后续便提及了舅父黄维一家,以及卫王的妻儿和淑妃三人······最后才是她自己。
—子泰,你我何时能聚首?
李玄握着书信,吩咐道:「灭掉史公明,记得提醒孤,让他们来长安。」「是!」林飞豹面露喜色,他也想妻儿了。
「孤当早日结束这个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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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耶,秦王那人虽说狠辣可有个好处,那便是信用极佳,几如帝王的金口玉言。」史坚在劝说老父。
书房里点了两根蜡烛,烛光闪烁,照的史公明的脸阴晴不定。「阿耶,你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我吧!也得想想你那孙儿吧!」史公明最疼孙儿闻言眼神一动。
史坚暗喜,「只要归降,以秦王的性子,虽说少不得要被呵斥,可以后就能一家子团聚。哪怕是不做官,用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钱财,也能做个富家翁啊!」
史公明面色一冷。
这是被不能做官这话刺激到了?史坚想抽自己一巴掌。
「阿耶,你想想牵着孙儿去转悠的惬意...···」
史坚说的口干舌燥,史公明说道,「石忠唐不会坐视。」史坚还想再劝,史公明摆摆手,「老夫累了,出去!」史坚不敢触碰老父的威严,只能告退。
出去后,谢忠在等候。
史紧摇摇头,谢忠心中一冷。
二人远离书房后,史坚说道:「阿耶依旧在期待着石忠唐的援军。」
「石忠唐能来多少援军?」谢忠觉得恩主这是糊涂了,「他难道还能为我东疆火中取栗?老夫敢打赌,他的援军也就是来牵制一番,让我东疆能苟延残喘多活一阵子,如此,石忠唐方能重整旗鼓。」
史坚此刻丢掉幻想后,思路也清醒了,「若是再顽抗下去,秦王定然会恼火。等破城时······悔之晚矣。」老父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明!
他觉得自己前阵子足鬼迷心窍了,竟然认为自己有成为太子的希望。
秦王是货真价实的孝敬皇帝之子,依旧挂着个秦王的名号,不敢称自己为太子。我何德何能?
想到这里,史坚满背冷汗,越发坚定要劝说老父归降的心。「相公的性子,执拗。」
谢忠也有些头痛。
「你直说阿耶优柔寡断好了。」史坚当然知晓老父的毛病,为人优柔寡断,故而当初围着代州玩攻城游戏。
「劝说,怕是不管用。除非传来援军兵败的消息。」谢忠摇头,「可南疆军才将大败,统领援军的将领怎敢冒险?」「那要不·.····」
二人相对一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