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脑是不可能恋爱脑的。
徐解满脑子都是如何经营家业,振兴家族。他一开始在吴贤身上下重注,之后结识沈棠,承了她的提拔之恩,便又在沈棠身上投了筹码。彼时筹码不多,就一个徐诠。
作为合格商贾,徐解骨子里自然不缺奸诈圆滑的一面。这一点从他并未在沈棠投下资金筹码,而是送了一个堂弟就能看出一二。这个堂弟很受宠,当徐氏在沈棠阵营的话事人的份量足够。若是沈棠赢,徐解这笔投资大赚特赚,若是她输,也就损失徐诠。
作为徐诠堂兄,他会悲痛欲绝。
但作为徐氏家长,这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其中利弊,徐解都跟徐诠谈过。作为徐家男儿,徐诠对此并无任何抗拒。他一身所学都是家族给予,为家族奉献理所当然。
【主公身怀天命,阿兄尽可放心。】徐诠跟兄长通信的时候,对自家主公也全是溢美之词,跟着可惜道,【若非家族拖累,阿兄也不用辅佐昭德公,若辅佐主公……】
他们堂兄弟两个,一个在军中发展,一个帮主公打理生意产业,何愁家族不兴?
说不定开国后还能封个不错爵位。
徐诠是徐解一手养大的,也是家族中最了解对方的人。他深知这位堂兄逼迫他自己放弃了理想追求,毅然决然将家族大业扛在肩头!在这个乱世,身揣财富而无权势,不过是旁人眼中一块肥肉罢了。阿兄为了家族还能延续,这些年不知吃了多少委屈……
双手捧着钱粮给天海还被刁难。
实在是可恨又可气!
徐解的回复措辞严厉,在家书将堂弟狠狠骂了一顿,让他不要有这种念头,别说说出来写纸上,连想法都不要萌生:【……你好好在军中就行,其他为兄会打点好。】
他不想爬上高位,也不能爬上高位。
相反,一旦沈棠获胜,徐解就要倾尽家族之力供着徐诠一人,将他堂弟捧高。徐解也不敢贪心,不求这个堂弟日后能成为一军统帅——毕竟统帅这个位置,基本都是留给君主最信任的心腹,徐诠的出身年纪都够不上——徐解对他的期许是当个先锋大将。
足以庇护家族但又不会引得君主忌惮。
简单来说——
他有两套方案,为家族制定两条路。
用哪一套,家族走哪一条,看谁能赢!
不谈其他因素,徐解很看好沈棠发展。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发展会如此迅猛。
这些年,天海吴贤与他日渐离心,这些年投注的筹码陆续打了水漂,但徐解在徐家的威望不降反增!除了少数有矛盾的族老,其他族人对他这个族长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也要归功于沈棠。
徐解向沈棠示好,换来了私下合作机会,徐氏帮她打理西北大陆的精盐生意,借此赚了个盆满钵满。也因为沈棠提拔,随着徐解坐稳河尹郡守位置,徐家在外声望也得到空前提升。除了每日官署公务、家族琐碎,徐解基本没有烦心事儿,日子甚美。
“家长——家长——”
徐解正逗着夫人怀中抱着的婴孩。
那是个被养得白白胖胖的男婴,男婴的奶娘立在夫人身后,不断说着吉祥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个男婴是徐解的,更纳闷夫人怎么会接纳这个孩子。要知道他们这位郡守后院就一个夫人,而夫人上一次妊娠已经是好几年前。府上下人都猜测男婴身世。
只是徐解这位家长看着温和,实际上最厌恶下人嘴碎,夫人这几年治理内院手腕也向着家长看齐。一旦被抓到,轻则掌嘴罚钱,重则发卖出府,下人都不敢逾越雷池。
正在“一家三口”有说有笑的时候,家长身边最亲近的随侍一脸急色地跑过来。
夫人看了眼随侍,准备抱孩子起身。
“今日难得休沐陪你,这么早走作甚?”抬手虚按着夫人手臂,后者顺着力道坐回席垫,又冲随侍,“何事这般慌张?”
徐解夫妇的感情早些年不是很好。
毕竟聚少离多,又缺乏沟通的机会,再加上外界刻意挑拨,冷战了许久。自从徐解上任河尹郡守,夫妻俩碰面机会一多,逐渐冰释前嫌。这两年间,关系愈发得融洽。
随侍从怀中递出一份盖着徐氏戳印的竹筒:“家长,这是前线刚传回来的消息。”
徐氏做生意的,有自己的消息门路。
速度不快,但胜在稳妥。
徐解打开一瞧,拍桌而起,巨大的声音吓得夫人怀中男婴嗷呜大哭,她忙得抱着孩子轻摇,低声喝斥:“你怎得突然吓人?若将孩子魂儿惊飞,如何跟赵将军交代?”
这个男婴是徐解亲手交托她手中的。
一开始还以为是丈夫没管住自个儿弄了个外室子,脸色有些发黑,待知道男婴身世又不免怜惜心疼。也不知是不是缘分,孩子不太喜欢几个乳娘,夜间总是啼哭,非得她抱着哄着才勉强入睡。她只能衣不解带照顾孩子到满月,他熟悉了乳娘才逐渐接受。
夫人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一段时间相处,她也将孩子视如己出。
徐解丝毫没有被呵斥的不悦,而是抓着男婴的小手,压低声音:“夫人,沈君和吴公胜了,黄烈覆灭,大局已定啊——”
声音全是压抑的兴奋。
夫人对外界战局不怎么关心,河尹安逸的环境让她产生乱世离自己很远的错觉,但偶尔从丈夫和府上门客只言片语又知道,外头打仗打得激烈。待听到最后获胜是沈棠和吴贤,即使她对局势再不了解,也知道这事儿对徐氏的重要性。粗俗一些,赢疯了!
“这是天大喜事啊!”
夫人说完,发现丈夫表情不太对。
低声问:“莫非还有坏消息?”
徐解摇摇头:“没有坏消息,只是……为夫在担心徐家日后的路,怕不好走……”
族老孙子被打死,徐氏粮仓又莫名生火,两桩事情导致徐氏跟天海的关系离决裂只差戳破一层窗户纸。徐解内心那一杆秤也在那时候彻底偏向沈棠,而这就麻烦了……
徐解暗中将徐家家业转移到河尹。
而河尹这个地势……
他担心吴贤跟沈棠瓜分地盘,会将上南和邑汝全部要走,河尹就成了瓮中鳖。徐解再也不能生出二心,只能安安分分帮着吴贤!否则吴贤动怒,便能轻而易举将河尹端掉。沈君作为吴贤的盟友,不能主动戳破跟徐氏的合作,自然也没资格插手吴贤内部。
届时,只能任人宰割。
想平息吴贤的怒火?
大出血都不够!
夫人不解道:“怎么会不好走呢?你在吴公帐下效力,文释又在沈君那边……”
徐解只能叹息:“倘若此前没有决裂,两头都吃是没问题的,大不了跟文释那边减少往来,避避嫌。但天海那边对我们萌生不满,吴公又如何再容得下我们?以前不介意,因为还需要咱效力。如今他与沈君二分西北……只要站稳脚跟,何需不忠商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