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馨命扶风和扶柳跟着两个孩子的乳娘和丫鬟婆子,带着他们在后花园里四处逛了一圈。只是逛到后花园东面角上一处隐蔽的院子的时候,这一行人隔着低矮的篱笆院墙,看见院子中间放着一把鸟沉沉的黑木躺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目光呆滞地躺在那躺椅上晒着太阳。躺椅旁边司样鸟沉的机子上,坐着一个身穿藏青色袍子的仆妇,正拿着一把小刀在给那老妇人修剪指甲。
看见有人过来,那修剪指甲的仆妇将身子侧了侧把那躺椅上老妇人的视线给挡住了。
扶风看了一眼,十分惊讶。她到镇国公府虽然时间不长,这个后花园还是来过几次的,也记得这个小院子,可是她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个院子里有人!一直都以为不过是一个废弃的花匠住的小院子而已。
扶风忙对扶柳使了个眼色,不动声色地转了个弯,带着两个孩子往前面去了。
两个孩子本来有此奇怪,可是一转眼,看见后花园里齐人高的花树上开着碗口大的大丽花,又欢呼着飞跑过去,在花树下留连不已。
芍药亭里,沈氏极爱荷花,忍不住走下亭子,来到池边,坐了船娘一早预备好的小船往荷花深处划去。
遮天的碧色荷叶里,一支支开得饱满的荷花让沈氏目不暇接。她粗粗看了下,有重瓣紫莲,单瓣白莲还有重台粉莲,最奇特的还是一株带粉绿色的千台莲,世所罕见。
贺宁馨见沈氏坐了船回来,跟她说起那粉绿色千台莲,一脸恋恋不舍的样子,忙笑道:“大少奶奶要是喜欢,等那粉绿千台莲结了莲子,我就让人给大少奶奶送过去。”
沈氏大喜,谢了又谢。
等楚谦益和楚谦谦一人举着一支大丽花跑过来,这边芍药亭上的酒菜已经摆满了桌子,可以开吃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上契的事情初步说定了,可是还要等镇国公府的男主人镇国公简飞扬回来之后才能最后定夺。
贺宁馨放下心来,自己现在也有了更多的理由去看两个孩子,又或者请两个孩子到自己府里做客,也就不急在一时。
夏夫人和沈氏回家之后,沈氏将镇国公夫人说得有关“站队“的话,对裴老爷和裴书仁转述了一番。裴老爷和裴书仁面面相觑,未料到这样一位名声不显的内宅妇人,也有这样的见识。
裴书仁感慨地道:“大妹若是还活着,跟这位镇国公夫人一定能做知己。”
裴老爷低头不语,回去歇息的时候,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夏夫人知道裴老爷是想起了大女儿裴舒凡,轻声安慰了他几句。
当年的事,谁都有不得已。他们如今只有往前看,护住大女儿留下的两个孩子就够了。
裴老爷终于平静了下来,拉着夏夫人的手笑道:“本来最伤心的是夫人你。可是连夫人都放下了,为夫也没什么放不下的。”过了良久,裴老爷又悄声道:“希望馨儿下一辈子能投个好胎,平平顺顺地过完一生。”
夏夫人眼中含泪,低声道:“一定会的。菩萨给我显过灵,我有一天做梦,看见馨儿住在一间小楼里,在一架镜子前面梳妆,还是和出嫁前一样的样子,过得很好…“……
梦怎么能当真呢?裴老爷却没有去煞风景,点头安慰道:“…………一定会的。”
同一时刻,皇宫大内的凤栩宫里,皇贵妃刚刚从熟睡中惊醒,全身大汗淋漓。是不是又要到那今日子了,所以她最近总是梦见那些往事?
大宫女红丹在外面值夜,听见皇贵妃叫水的声音,忙起身端了杯温热的茶水,掀了帘子进来,关切地问道:“娘娘,可是口渴了?”
皇贵妃点点头,就着红丹的手,将那盅清茶一饮而尽。想要睡下,可是背上汗浸浸的,实在难受。
“你让人去炊些热水过来,本宫要沐浴。”皇贵妃淡淡地吩咐了一声,起身下了格子床,往一旁四皇子的屋子走去。
小小的婴孩睡得十分香甜。两只小手握成小拳头,放在自己小脑袋的两旁,如一只胖胖的小青牲。
看见婴孩的这幅样子,皇贵妃有些阴郁的心里如同照进一丝阳光,看着小皇子微微笑了。这一次,一切已经不一样了,自己实在想得太多了。
那镇国公简飞扬如今替圣上办差,远在千里之外,根本就没有在这里。
如上一次一样,圣上昨日就带了勋贵、阁臣、禁军,还有宫里的夷陵长公主、皇后、各路新封的妃嫔,以及皇后所出的三个皇子和大公主,一起浩浩荡荡地去了京郊的木兰猎场围猎。木兰猎场便是皇家猎场,从开国皇帝范绘则那里传下来的。
皇贵妃还在坐月子,便没有跟过去。连带皇贵妃所出的二公主,如今才两岁,也守在宫里。
这一次,该去的没有去,该来的没有来,往事一定不会重演。
皇贵妃以前就有协理六宫的权力。如今皇后不在宫里面,当然是由皇贵妃做主。
红丹出去命小宫女去厨房传话,给皇贵妃炊热水过来。
皇贵妃在玉石砌得浴池里,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燥,才起身拿软细棉布擦干净身子,回到床上去了。
外面的夜,正到丑时中的时候,一片静寂。
京城外面的大路上,此时却飞奔着四五匹快马,正是镇国公简飞扬一行人,飞速向京城的南门疾行过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