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很小,”艾娃回忆着,“可能……十二三岁?”
“为什么?“
老人短暂地陷入沉默,但她很快微微一笑,“杀‘人’的感觉,让你感到和杀‘螯合物’很不一样,是吗?”
赫斯塔点头。
“哪里不一样呢?”
赫斯塔陷入沉思,“‘人’会苦苦哀求,肝肠寸断,他们会哽咽,会抽泣,甚至会忏悔……螯合物从来不这样,螯合物只会尖叫,大笑……它们聒噪到死。”
艾娃望着赫斯塔,她的左手轻轻抵住了左额,“那当他们发出哀求的时候,你又是什么感觉呢?”
这一次,赫斯塔沉默了很久。
她的眉头皱紧,又松开,像是带着一些不确定。
“我很……困惑?”
“困惑?”
“我原本以为,这些人既然敢于作恶,那必然是已经想过了将来可能会付出的代价……所以,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当我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会非常恐惧。
“但我没想到,在面对我的时候,费尔南和霍夫曼都瞠目结舌,好像我的出现是个意外,好像他们……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沦为他人刀下亡魂的一天。”
赫斯塔的话说得很慢,声音也越来越轻,到最后有几个字几乎没有了真声,只剩一点浅浅的气流。
她望着艾娃身后的龟背竹,眼睛直勾勾的。
“其实这也不奇怪,因为早就有人告诉过我……因果报应不是这个世界的‘铁律’,一切的奖惩都需要由人来实施,没有人付出血汗,正义的铡刀,就不会落下……
“但我不理解,在我之前,难道这些人就,就从来没有……遭到过报应吗?”
赫斯塔轻轻颤了一下,她仰面看向了玻璃房子的屋顶,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一次……都没有吗?”
艾娃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赫斯塔,“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重要吧。”
“为什么?”
赫斯塔皱紧了眉头。
“因为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的复仇,会……”
她深深地呼吸,每一口气都像大海起伏的潮汐。
“……会这么,痛苦?”
艾娃没有说话,在良久的沉默以后,她摘下眼镜,起身走到赫斯塔身旁,在叹息中抱住了她颤抖的肩膀。
赫斯塔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这些人……这些……秩序……我一个都不喜欢。”
“谁会喜欢呢。”艾娃轻声道。
老人扯过搭在赫斯塔身后的绒毯,将赫斯塔整个人包裹了起来,但温暖的绒毯并没有让她更好受——先前噩梦带来的冷汗让赫斯塔贴身的衣服变得有些发潮,这会儿一贴肉,就让她感到寒冷。
闭上眼睛,先前梦境的残骸还在黑暗中横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