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匆匆一瞥仿佛做梦般,后来她实在没了力气被祁朔抱回房间,自然也无精神去追究那玉匣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那只。
只是待奚蕊翌日清醒后再回想时,却怎么想怎么都是自己的那个。
就算是玉匣子太过普通且大众,她有些模糊难以辨别。
可那被撞落撒了满地的每一块碎银玉石便是化成灰她都认得。
毕竟这可是自己辛辛苦苦点滴攒来。
奚蕊回忆起,似乎每一次见季北庭时,他身边都从未有过其他人除了祁朔。
这样说来,那日在悠铭坊,那隐匿在暗中她所不识之人肯定也是——
可怕的猜想逐渐成形。
更惊悚的一道灵光在脑中闪过。
嫁衣,她的嫁衣来自锦和楼之事并不算疑点,可那般量身定制般的合身,必然是国公府的人去她常裁制衣衫的铺子询问过。
而那天她在悠茗坊同阿沐交谈时,不止一次地说过为了定制那百褶如意月裙去了哪些铺子。
所以
答案呼之欲出,奚蕊只觉头皮蹭蹭发麻。
没想到那被她当作护院之人竟是自己的夫君!
她简直不敢回望那日到底还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她甚至还被那种登徒浪子公然示爱。
“夫人?”文茵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叫了一声。
奚蕊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手头翻看那锦和楼的账簿被她捏皱了一只角。
里头记载的匹匹锦缎皆是她以往想也不敢想的物件,可今日她却兴致缺缺。
“公爷回来了吗?”她问。
文茵摇头“未曾。”
奚蕊下巴抵着笔杆思索半响。
看祁朔的反应应是没有发现自己察觉了这一真相,而他这段时间的态度也应是没有对她先前所为有所芥蒂。
要不先暂时当做无事发生?
奚蕊又翻了翻账簿,决定不再纠结这早已成了定局之事。
如今这京都第一锦缎铺子都成了她手中产业之一,她还在这里自怨自艾岂不是太过辜负?
思及此,奚蕊骤然起身“阿绫,去备马车,我们去锦和楼逛逛。”
“是。”
街头人声喧闹,车马熙攘,奚蕊依旧是头戴帷帽,却并未同上次一般远远地在街头另边等着。
她乘着马车径直来了锦和楼门口,文茵出示了象征祁家商号的令牌后便被连忙赶着出来的掌柜热切地迎了进去。
以前皆是攒银子许久,又百般等待才能得这锦和楼的一匹缎子,如今这般殷勤待遇倒是第一次见着。
奚蕊有些受宠若惊,表面却不动如山。
嗯,要有点老板娘的处变不惊
他们一路行至二楼内室,入目所见皆是刚刚从苏南运来的新绣锦。
奚蕊顺着指尖一一抚过,触感丝滑又清凉,属实是这夏日中难得的绸缎。
忽然想到似乎安阳侯府便在附近,她驻了脚步,转头对掌柜道“将这缎子给安阳世子妃送一匹去,嗯选那月白的。”
她记得阿沐最是爱这种素净衣衫。
“是是是,小的”
“等一下,还是包起来我亲自送去罢。”
不过是待会回府顺路的事,奚蕊想着不如干脆路过时遣人送去就好,店内本就忙碌,麻烦小厮一遭怕是要耽搁赚不少银子。
她继续道“那藕色的给奚府四小姐送去。”
奚灵也快要嫁人了,她那些难登大雅之堂的衣衫令奚蕊想着就有些无语。
“这翠绿的也给她送去。”
“还有这匹天青色也给奚府送去,嗯,不过是给他们的月姨娘。”
选了些成色不错的吩咐给想送之人送去后,奚蕊才终于歇下,她随意瞥了眼这些锦缎,问道“这些全部要多少银子?”
掌柜拨了拨算盘,笑道“按外面售卖是要一千五百两白银,不过夫人前来,自是不要银子的。”
“”
竟然这么贵!
奚蕊有片刻窒息,不过也在意料之中,随即向阿绫示意。
阿绫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递去。
当初出嫁时,爹爹便将收的聘礼全数作为嫁妆让她一同带入了国公府。
是以,她现在的手头并非贫瘠,相反还挺宽裕。
再者,给娘家人买东西用国公府的银子总感觉有些不太好。
奚蕊可是记着小时候隔壁的大婶因自家媳妇儿私下动婆家钱款接济娘家闹得好一阵鸡飞狗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掌柜一脸为难。
“收下吧。”说罢,奚蕊转身便离开。
待她乘上马车后才发现今日竟没给自己挑上一匹。
算了,来日方长
奚蕊唤车夫走了那条路过安阳侯府的路段,因着自己现在身份特殊,若贸然前去必然又要引起一番动静。
于是她令阿绫将装有绸缎的锦盒交予了府门小厮便算作罢。
可当车轱辘再次转动,带起窗帘一角时,奚蕊不经意回首,便见一辆马车与她擦肩而过。
而那同样被带起的车帘中,她望见了眼眶通红的江予沐。
“停车!”
奚蕊猛地探头望去,可那辆背道相驰的马车却只是转瞬即逝,车帘跌落严严实实又于转角处消失无踪,她再也看不见任何动静。
“夫人,您不能去!”见她提着裙摆便要下车,文茵与阿绫一道拦住了她。
如此下去人多眼杂,难免多生事端。
奚蕊心底焦急无比,握住扶手的手掌收拢。
阿沐向来是个不愿将难处同她说的人,若现在急着上去确实只会适得其反。
她又瞧了眼江予沐来时的方向,似乎是江府?
理智逐渐回笼,奚蕊深呼吸两下,道“你们去江府瞧瞧,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联想到先前听闻江父摔断了腿的事,顿了顿又道“若有需要,便将身上那剩的银子留给他们吧。”
阿绫与文茵直到旁晚才回来,听她们言说确实是因为江父腿伤恶化江予沐才不得不回娘家一趟。
“夫人,我们将银子留给江大人时,他如何也不肯要,我们还是跑着出来的,对了,也按您的吩咐同他们说了不让世子妃知晓奴婢们去过这件事。”
奚蕊点点头,眉心却依旧拧着。
阿沐的爹爹不过是个五品上林苑监正,其俸禄比她爹爹还要微薄,想必这腿伤也是难以得到好药材医治。
而阿沐既然有意瞒着她,她干脆也当作不知晓罢了
今日本是一番好心情,却被这插曲打断,心中总是有一股冥冥之中的不安。
这股不安持续到月上柳梢,奚蕊知晓以祁朔的作息,她必然是等不到他回房便要睡着的。
她整顿了半响心情,还是觉得江予沐的事情更为重要。
于是起身搭了件外衫便朝书房走去寻他。
门板稍掩,奚蕊伸出手指拉开一条缝,正欲观察半响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男子的黑眸。
她索性将门板完全打开,却不想在那方才没见着的角落还有另外一人。
季北庭对她的出现同样诧异,随即迅速移开视线。
奚蕊硬着头皮,红唇嗫喏,喃喃着叫了声“夫君。”
“何事?”他只是稍稍瞥了她一眼,又执起衣袍上前拢在她那只穿了件单薄衣裳的身上。
奚蕊踌躇再三决定忽略那多余之人“妾身睡不着。”
她仰着头瞧他,杏眸波光粼粼,软糯的声音顺着夜风徐来,祁朔指尖顿住。
“怎么了?”他俯视她系好衣带,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