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8月24号，新楞场竣工，到今天是9月5号。在短短十三天里，新楞场就发生了三起恶性斗殴事件。</p>
前两次是套户打验收员，这次是验收员打生产场长。</p>
都说县官不如现管，可每次挨打的，都是现管。</p>
这种事，让外人听了，都不带信的。</p>
之前四个验收员挨打，验收组忍了。今天窦保国挨打，他也咬牙忍了。</p>
这年头，工人的地位是不如十几、二十年前了，但这次有错的是窦保国。</p>
窦保国上任这一个月来，一直在编织一顶“给支援神州建设搞破坏的大帽子”。</p>
如今，这顶帽子扣在了窦保国和他表哥赵庆祝的脑袋上，他就挺不住了。</p>
赵庆祝跟林场是雇佣关系，可他窦保国的档案都调过来了，如今再想翻身可就难了。</p>
但此时，哪怕被打的鼻孔流血，窦保国也未曾丧失理智，反而做出了他这两天，唯一正确的一个决定。</p>
那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p>
“哎呀！我鼻子出血了！”窦保国大叫一声，一把抓住扶着自己的赵庆祝，道：“赶紧带我上窝棚里洗洗！”</p>
这年头，山区连卫生纸都没有。鼻子坏了只能清水洗，然后仰头挺着，等待止血。</p>
所以，窦保国下巴微微向上台，让赵庆祝赶紧扶他跑路。</p>
可就在这时，自到楞场从下车以后，就一言未发的周春明说话了。</p>
“站住！”周春明挺身挡在窦保国和赵庆祝的身前。</p>
此时的窦保国，鼻子往下，嘴唇上、下巴上，还有衣襟上全是血迹。</p>
但见周春明挡在自己面前，窦保国心头一凛，喊道：“周书记啊，那小技术员打人，你也不管管？”</p>
周春明冷冷地看着窦保国，反问道：“窦保国，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么？”</p>
“我……”窦保国一听周春明连一声窦场长都不叫他了，就知周春明这是要对自己赶尽杀绝了。但他也知成王败寇，历来如此。</p>
于是，窦保国也是光棍，回应周春明道：“周书记，你想让我说什么？”</p>
周春明抬手往不远处一指，那里站着二十九个手足无措的套户。</p>
他们今天罢工，本是窦保国精心设计，用来开除赵军的致命一击。没想到，现在这一击全都反弹在了他自己的身上了。</p>
周春明大声说道：“你打着扩大生产，支援神州建设的名义，修筑道路、建新楞场，林场上上下下都支持你。可结果呢？你把自己亲戚都安排进来了，然后还纵容他们殴打林场职工、破坏林业生产，你不需要给场里一个解释么？”</p>
周春明一席话，如当头棒喝，震得窦保国脸色苍白，额头直冒冷汗。</p>
见窦保国嘴唇哆哆嗦嗦、一言不发，周春明继续说道：“今天下午两点，在一楼会议室开会，你要在会上发言，做深刻的检讨！”</p>
窦保国闻言，不点头，也不答应，失魂落魄似的被赵庆祝、牛国亮扶着往窝棚走去。</p>
这下子，赵庆祝手底下的那帮套户全都慌了。他们罢工是因为相信赵庆祝，准确地说是相信赵庆祝背后的窦保国。</p>
可现在呢，所有人都看明白那窦保国要凉。所以，这些套户都不由得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工作来。</p>
但连他们的把头都是林场雇佣来的，这些套户的来去，根本不归林场考虑。</p>
而周春明，只对赵军、张雪峰和宋铁民说了句好好工作，便转身向吉普车走去。</p>
那司机见状，忙到车门口，把车门给周春明打开。</p>
这司机刚才扶窦保国，第一次是想巴结领导，第二次纯粹是下意识所为，可当窦保国被赵军打的鼻孔蹿血以后，这司机就知道，该离窦保国远点了。</p>
见周春明要走，徐宝山嘴角微微上扬，冲赵军一挑眉毛，然后便随周春明而去。</p>
赵军、张雪峰、宋铁民凑到车前，来送二位领导。赵军隔着摇下的车窗，在周春明耳边嘀咕了两句话。</p>
周春明一愣，然后冲赵军点了点头，跟司机说了声“走”，那司机便启车扬尘而去。</p>
看着汽车直奔楞场大门，张雪峰突然对赵军说道：“哎？周书记和咱组长坐车走了，那姓窦的咋办呢？”</p>
“管他干啥？”赵军一笑，转身一指那大喇叭头椴木，喊道：“来俩归楞的，给它扔楞堆上去，放这儿碍事！”</p>
说完，赵军拿出账本，按号翻到牛国亮那页，在上面记了个4.56。</p>
汽车上，周春明告诉司机，道：“小张啊，到大门口停一下哈。”</p>
“哎！知道了，周书记。”司机应了一声，他心想周书记就是人好，都这时候了，还不忘了带着窦场长一起走。</p>
当汽车在大门口停下时，老杨头正从窝棚里出来，这老头子也是胆大，凑到车窗前，扒着眼往里张望。</p>
坐在车里的周春明见是老杨头，便把车窗摇下，冲老杨头招呼道：“大哥！”</p>
“哎呦，春明啊！”老杨头刚要和周春明说些什么，却转头看向一旁，喊道：“孩子跑啥呀？”</p>
老杨头说话时，李如海已来在车窗前，冲里面的周春明叫了一声：“周大爷。”</p>
“你是如海吧？”周春明认识李宝玉，但不认识李如海，不过这哥俩的样貌，倒是有六、七分的相似。</p>
在听李如海承认以后，周春明探身一推车门，李如海就上了汽车。</p>
这时汽车上，和来的时候一样，徐宝山坐副驾驶。但后座上的窦保国，却换成了李如海。</p>
“大哥，我场里有事，我先走了哈。”虽然一个是书记，一个把大门的，但周春明在老杨头面前，一点架子都没有，只道：“等歇班的，你到家里，咱老哥俩喝点。”</p>
“哎，好。”老头简单答应了一声，但却对李如海说：“孩子，有空上大爷这儿来哈。”</p>
李如海：“哎！”</p>
周春明：“……”</p>
汽车缓缓驶出楞场，第一次坐吉普车的李如海，好奇地在车里张望着。</p>
这时，坐在副驾驶上的徐宝山回过头，好奇地向周春明问道：“周书记，这是谁家孩子呀？”</p>
“大勇家的。”周春明回答了一句，然后指着徐宝山，对李如海道：“这位是赵军他们验收组的组长，你得叫……”</p>
说到此处，周春明迟疑了一下，然后问徐宝山说：“宝山啊，你跟大勇，你俩谁大？”</p>
这时，徐宝山也已反应过来，周春明口中的大勇是谁，当即答道：“我大，我比他大。”</p>
听徐宝山应了一句，还不等周春明再说话，李如海就乖巧地冲徐宝山叫了一声：“徐大爷！”</p>
“哎！”徐宝山应了一声，在副驾驶上把身一拧，侧着跟周春明唠嗑，说：“这孩子挺聪明啊。”</p>
周春明闻言一笑，也是没话找话，就问李如海道：“如海今天多大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