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鸿杰的动作非常隐密,乃至于沈忆宸感受到手中多了一个东西,这才知道对方递过来一个信封。
同样沈忆宸并未声张,面色如常的把这個信封,藏在斗牛服宽大的袖摆下面,两个人之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臣大同都指挥佥事朱佶,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旦朝会乃国之大典,朱佶按照礼仪规矩行五拜三叩大礼,不过在自称上面,并未使用“罪臣”的称呼,很明显是告诉皇帝跟百官,他还未认罪。
“朱佶,大同总兵郭登举报你通敌叛国,你可知罪?”
景泰帝朱祁钰面若冰霜的质问了一句,朱佶这种高层将领成为蒙古人的内应,带来的危害简直是不可想象,很难给他什么好脸色。
“臣无罪,如何知罪!”
让在场众人没想到的是,朱佶一没有求饶,二没有认错,相反神态自若的表示自己无罪。
“无罪?那意思是郭登冤枉你了?”
朱祁钰冷笑着问了一句,鞑虏里应外合犯边都成了既定事实,朱佶却还在嘴硬拒不认罪。要不是郭登关键时候发现了异样,派重兵接管了义州卫城,可能现在鞑虏已经杀入关内!
“臣不敢妄言郭总兵冤枉,但臣无法平白蒙受冤屈,还请陛下主持公道!”
说罢,朱佶又重重朝着朱祁钰叩拜下去,仿佛真受了多大的委屈。
“既然你觉得自己受了冤屈,那鞑虏为何会按照郭总兵收到的情报从义州卫城犯边?另外大同参将吴云搜查的罪证跟口供中,义州卫指挥使曾得到过你的命令召回暗哨跟夜不收,证据确凿岂容抵赖!”
时间,人物,地点,在大同总兵郭登的奏章中均对的上,除了没有朱佶与鞑虏联系的直接物证外,基本上可以坐实通敌之事确有发生。
古代可不像现代这样,有各种录像跟语音作为证据,对于朝廷而言能对上个大概,就能定下朱佶通敌叛国的罪名!
“成国公一世英名,却被你这个叛贼玷污,当以死谢罪!“
随着景泰帝朱祁钰的定罪,安远侯柳溥当即站了出来怒斥,他曾经与成国公朱勇一同征战塞外,两人有过战场上的生死与共之情。
鹞儿岭一战让成国公英名受损,最终还被问罪夺爵,但明眼人都知道非战之罪,更多是帮明英宗朱祁镇背锅。
可朱佶坐实通敌叛国,那对于成国公一脉的声望影响是不可想象的,甚至这辈子都复爵无望。哪怕嫡长子朱仪,以后想要得到朝堂宽恕袭爵,都将变得困难重重!
没有恢复成国公爵位的可能性,对于家族而言就是致命打击,子子孙孙想要再度复起几乎无望。
“你深受朝廷恩隆,却背主卖国,乃不忠不孝不义的小人,罪当问斩!”
太祖年间就封爵的武定侯一脉三世孙郭玹,同样怒不可遏的站出来痛斥朱佶,勋戚在土木堡一战后本就遭受打击式微,结果还出现这样的叛徒,日后更难在朝堂掌控话语权。
有了安远侯跟武定侯带头,这下奉天殿内外可谓是骂声一片,不管勋戚也好官员也罢,经历过京师守卫战后,几乎所有人都对这种内奸深恶痛绝。
如果不是看在成国公的面子上,估计连诛三族、夷九族这样的话语都要出来了。
听着众人唾弃的话语,匍匐在地的朱佶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狰狞笑容。
不过很快这抹笑容便褪去,然后换上了悲痛欲绝的神情,朝着朱祁钰哭诉道:“陛下,臣冤枉啊,通敌叛国之贼,其实另有其人!”
什么?
朱佶此话一出,让在场众人瞬间诧异不已,想象过他会各种狡辩求情,却唯独没有想过他会说出另有其人。
难道说能控制卫城边堡这种级别的高层内鬼,还不止一个?
“好,朕给你一个机会,说出谁才是通敌叛国之贼!”
“启禀陛下,叛贼为大同都指挥使李让,臣是收到了他的谕令召回暗哨跟夜不收,放弃探查鞑虏行军动向!”
大同都指挥使李让叛国?
朱佶的这番话,毫无疑问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如果不考虑成功之子的身份,朱佶官衔是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
虽然品阶官衔已然不低,但是明朝武将高官多如狗,勋戚子弟基本上都会在都指挥使里面挂职,袭爵的嫡长子更是挂在五军都督府里面。
而李让的都指挥使官衔为正二品,是大明实打实的军镇最高长官,以及战事直接指挥官。
他的通敌叛国恶劣后果,不下于朱佶!
“你还知道什么,赶紧如实招来!”
意识到情况紧急,景泰帝朱祁钰连忙追问了一句。
“回陛下,大同都指挥使李让勾结瓦刺部太师也先多年,幼女秘密许配给了也先弟赛刊王为妻。并且早在土木堡之战中,也先以蒙古知院(枢密使)为许诺,加之赏赐好马跟女眷,得到了宣大防线各城指挥姓名以及兵力部署。”
“臣察觉到李让叛逆之事,暗中秘密调查收集证据,假意遵从其献城指令,结果阴差阳错遇到了吴参将夺权,造成了无法言喻的误会。”
说罢,朱佶陡然提高声调哭诉道:“陛下只需派人清查李让妻女,以及家中多出来的钱财马匹,就能证明臣之言辞句句属实,还望还以清白!”
朱佶这番话语说的有板有眼,完全不像是为了脱罪编造出来的谎言,瞬间的嫌疑反转,让朱祁钰一时无法分辨真假,只能把目光看向了刑部尚书俞士悦。
“俞卿家,你身为刑部大司寇,对此事怎么看?”
“回陛下,无论是朱佶还是李让,事关勋戚重臣名誉,臣建议都察院跟三法司联合调查,还事情一个真相。”
本来大同总兵郭登的奏章,就足矣将朱佶先行押入大牢定罪,后续再由三法司量刑。结果现在把李让给牵扯进来,加上事关成国公府一脉的清誉,就不可能再随意下达定论。
而且事关重大,单单三法司都不好调查,必须得把都察院给一起带进来。
“王卿家,你意下如何?”
朱祁钰转而又向左都御使王文问了一句。
“臣认为大司寇言之有理。”
“那好,就先行把朱佶带下去,按照俞卿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