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陈裕不心惊胆战,这一次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太早下注了。
之前占尽优势的外戚一方,有一处较为致命的破绽,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没有人去在意,现下情形紧急的时候才让人追悔莫及。
那就是自镇军大将军宗预死后,外戚一方在对军权的掌握上,缺乏一位在军中较有威望的宿将来坐镇。
大司马张绍作为外戚,在汉宫惊变之前,是一直没有染指军权的机会,在军中自然没有任何威望可言。
中护军关彝也是魏国大举伐蜀、诸葛瞻一系势力覆灭后,快速提拔晋升的军中新秀将领,从虎贲中郎将到中护军,短短时间经历几次升迁,更称不上在军中有多少根底打下。
否则,他之前也没必要在军中大搞刑罚那套,以明确尊卑上下,打压那些不服气的骄兵悍将了。
假以时日,外戚一方在军事上的这一块短板也未必不能够补上,多经过历练磨砺,中护军关彝也未必不能成为一名才足配位的军中宿将。
又或者说,这要是承平年代的治世,这块小短板是不足以致命的。
可惜,事情没有太多假设和如果,这是在乱后未治的三国时代,太多叛乱和下勀上的先例可以借鉴,这场在短时间内爆发的兵乱,恰恰好就打在了外戚一方的软肋上,阴差阳错引发了一系列恶果。
若是阎宇兵谏成功,外戚倒台,且不论比起外戚又存在其他短板的阎宇后续能不能够坐稳辅政大臣的位置,单单就眼前而言,陈裕这位买定离手的赌徒就要输大发了。
他相信,阎宇这位右大将军有一百种方法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眼下,大司马张绍看起来已不可靠,自己只能够寄希望于尚书令樊建能够顶住压力,坚决守住宫城,避免被阎宇的叛军冲入宫中了。
陈裕咬咬牙,加快步伐往城门楼樊建的临时办公场所走去。
···
成都,东城门。
经过夺门血战的刘林身上浸染鲜血,手中的大槊也暂时丢下了,只捉了一把长刀在路旁驻地喘气,看着阎宇的兵马迅速涌入城门洞,争先恐后地开进城中。
“哈哈,刘将军果然武勇过人,继承了父辈余烈,张绍、关彝等幸进之徒不能够识人用人,弃用此等豪杰,活该要遭受此败啊!”
阎宇脸上的红色更加鲜艳,他也在路旁下了马,笑容十分亲切,走近了刘林身边。
刚刚他们的兵马与张绍驰援城门的军队作战,关键时候是刘林率领亲兵率先破阵,不避矢石手杀十几个禁军士卒,只冲杀得如血人一般,终于帮助己方军队把张绍的驰援军队彻底击溃,也张绍本人也逃之夭夭,暂时不知所踪。
这份出众的武勇,阎宇是自愧不如的,所以他大肆夸奖,想要拉拢这位在关键时刻表现出重要作用的盟友,甚至连封王的许诺都想好了。
在他心底,此番成事之后,少不得还是要依靠刘林这位名义上汉室宗亲的助力的。
刘林听了阎宇的话,冷峻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在阎宇说及自家父亲时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
过了一会,他自觉已经把气息捋顺了,才收刀上马,也不与阎宇虚与委蛇,径直说道:
“林有些勇力,自视是个军中的糙汉子,但也明白事情要么不要做,要做就要做到底的道理,事情没办好,时下说什么都是空的,右大将军还是尽快派兵控制宫城、武库等地,还有抓到张绍再说吧。”
说完之后,刘林头也不回,在一众部曲、亲兵的簇拥护卫下,带着一路招抚、裹挟来的其他零散禁军,沿着御道先行策马赶往宫城而去了。
“主公,现下看此子勇力过人,野心也不小,还处心积虑招揽禁军败兵为用,要不要——”
原本正是获胜得意的时刻,眼看自己一方热脸贴了冷屁股,阎宇的心腹幕僚不禁恼怒,试探地低声询问阎宇,同时手上比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阎宇闻言冷哼一声,牙门将刘林的臭脾气他也听说过,跟他那个倒霉父亲也差不多,都是容易与人为恶的性情,不过也都是勇武过人、心狠手辣的主。
若按照他的出身,以外戚当权的局面,仕途也就到此为止,若不能够小心避祸,说不得还会惹来中护军关彝的公报私仇。
他这次私下与自己相约,在战场上等候许久被自己喝破才突然发难,眼下又对自己存着浓厚的戒心,不难想象,他这一次若是事成,一个刘姓王还满足不了他的胃口,说不得是想着当摄政王,要爬到自己的头上作威作福。
但野心不小的他也有一点说对了,所谓一不做二不休,眼下要尽快控制宫中和朝廷、武库等地,战败逃走的张绍也要派兵锁拿,不能够给自己留下后患。
且暂且容忍这个人一时,事成之后,再从长计议。
···
“快打开宫门,我等奉命入宫护驾!”
朱雀门外,被甲持兵的刘林部曲鼓噪大喊,一副咄咄逼人的逼宫模样。
他们原本想要故技重施,以溃兵的方式混入宫城之中,但全面戒严的宫城早已不得任何人马出入,这一下子他们就都被堵在了朱雀门之外。
所幸双方都是禁军衣甲旗号,暂时还没有直接刀兵相见,只不过刚刚血战过一场的刘林部曲明显杀气腾腾,眼见着城门上的兵马迟迟不开宫门,内心急切的他们开始按捺不住想要强攻入宫了。
这场仗干的是富贵险中求的勾当,他们一经沾染上,就像黑夜亡路之人,只能够抓住眼前唯一的光亮撒腿狂奔,不管不顾往前冲,路上任何阻拦的都是障碍,都是敌人。
只不过,在攻城之前,在禁军之中也是老面孔的刘林明显不打算放过攻心的机会,他开始让部曲士卒喊话城墙上认识的旧人,说起他们平日里对军中的埋怨,说起他们的妻儿老小不少还在城中,说起上下之间的间隙和底层士卒的不满······
一群叛军士卒说到最后,就是叛军首领刘林立马城门,纵声大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