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定瞒下来。</p>
无论是对拷问他的敌人。</p>
还是对师父和师兄。</p>
这一瞒，就是一辈子！</p>
“要知道，在这山上的三年，您的寝居都在由我照顾，而其间，我不止一次地发现，您差一点，就打起了瞌睡！”龚庆对田晋中说。</p>
“所以我发现了另一种可能性，您不是不想睡，而是不能睡，或者说不敢睡？因为睡梦中，可能会吐露一些您不想说的秘密。</p>
当然也只是一种可能，但这可能已足够我去豪赌一次，因为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获取甲申之乱秘密的方式，于是我策划了这次行动。</p>
不，也不算是策划，而是以自身的性命为赌注，让全性听我的命令一次。所以虽然罗天大醮上出现了种种变故，但我还是行动了，因为我不能停，停，就死。”</p>
“好小子，差点就被你们得逞了……家贼难防啊。”田晋中摇头，看向季星：“你又是从哪知道的？”</p>
“我的静功在不久前，达到了动亦能静的程度，行走之间，也能随时入静，这应该已经超过了静功四境，未必会输给您吧？”季星问。</p>
田晋中愕然，道：“了不起。”</p>
“而且别拿武道奇门不当奇门，论内景占卜之术，普天之下，说我是第二，未必有人敢称第一。”</p>
“静功的漏洞，加上占卜吗？了不起。”田晋中又赞。</p>
老天师没再关心季星，而是看着田晋中问：“老田，累吗？”</p>
“呵呵，习惯了，也还好。”</p>
怎么可能不累呢？几十年强撑着不睡觉，以静功那点对困意的缓解来支撑，累得想去死。</p>
但支撑不住时，正是修行时！</p>
这是师傅的教诲，除了最初回山的几日，田晋中再无轻生之念！</p>
这些疲惫这些苦，只被他当成当初追问张怀义又回山的报应！</p>
老天师却是叹息，满脸痛心。</p>
‘老田，你糊涂啊！你以为有些事只有你和怀义那个大耳贼知道？唉，也是师兄我……粗心了，早知道是这样，我会帮你安排啊！’</p>
这些话他都不知该如何说。</p>
也说不出口。</p>
龚庆则在沉默聆听片刻后，看向季星：“甲申之乱的秘密你应该不知道，那不是能占卜出的东西。计划会被你破坏，让我有些吃惊。</p>
既然你猜到了我的意图，和我一样判断出田太师爷藏有秘密，就证明你对甲申之乱应该也是有所了解的……如何了解的不重要。</p>
但你也该好奇啊？那可能关乎着八奇技的根源，甚至和传说中的羽化飞升有关！多么迷人！</p>
而你作为被誉为有羽化之姿的人，难道不想知道那是什么吗？明明只需借势施为，你就有机会获得全部！甚至还能把黑锅扔在我和吕良的身上，毫无隐患！”</p>
季星摇头：“好奇，可以从其他人身上得到答案，可以自己去寻找答案。一位为了保密而七十多年不睡的老人家，值得尊重，无论如何也不该从他这里打什么主意。”</p>
龚庆一怔，沉默。</p>
田晋中则轻叹一声道：“怪不得师兄对你的评价高到了天上，你确实和普通人不一样，李禾，这次我这个老头子，要多谢你了。”</p>
“您客气。”季星礼貌一笑，往前一推吕良：“老天师，这小子可以操控记忆，您看着他把田师爷的那些记忆删除？然后再让他把自己的记忆删除一个月，怎么样？”</p>
吕良一惊：“一个月？那我可能会被变成傻子的……”</p>
“那你选择死？”季星问。</p>
吕良讪讪，沉默。</p>
老天师则是一笑。</p>
“行啊，你小子，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也好，删掉老田的记忆，让他能安心地睡一个好觉吧。”</p>
田晋中有些担心：“他……”</p>
“师弟，交给师兄吧。”老天师摇了摇头：“在师兄眼前，这小子，还耍不了什么手段。”</p>
其实抓吕良还有另一层考虑，这小子有觉醒双全手的天赋，而八奇技双全手，能操控肉体，说不得还有机会将田晋中的身体治愈！</p>
不过这暂时就不急了。</p>
眼见尘埃落定，龚庆忽然再次开口：“李禾，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为了吕良，猜到我会让吕良来读取田太师爷的记忆，才弄得这样千钧一发，直到最后才拦住我。</p>
但你难道就不担心，不担心你的判断上出现什么失误，导致田太师爷遇到危险吗？占卜？</p>
我记得能占卜到的未来，不是不变的吧，而且事涉甲申之乱，你也不可能看穿全貌！”</p>
季星道：“挑拨离间？”</p>
“不，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答案。”龚庆摇头说，却也没等季星回答，龚庆便继续道：“如果出现那万一的疏漏，让田太师爷永久地休息下去，也比如此煎熬下去好，你会有这样的想法吗？</p>
李禾，从你刚崭露头角，我就开始关注你了。我发现你这人十分奇怪，能做到温文有礼让长辈们评价极高，面对王蔼和吕慈两名十佬也敢雷霆出击。能和风莎燕说笑对练，也会一击击败陆玲珑打哭她。</p>
行事看似没有章法，但仔细深究，好像一切都出于‘你想’，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全性保真，不亏其身；遭急迫难，精通于天！”</p>
“不拔一毛，不取一毫！”</p>
他盯着季星道：“你是真正的全性！无根生一般！成为全性吧，你能驯服那些家伙，做真正的掌门！”</p>
季星笑了：“你毁谤我啊。”</p>
老天师也笑了，摇了摇头，一巴掌将龚庆拍晕，道：“李禾啊，老田这边我得盯着，其他地方，就拜托你了。今晚，多谢你了。”</p>
季星颔首告退。</p>
田晋中则迟疑着看了看龚庆，道：“师兄，他……”</p>
老天师道：“没事的，小羽子没看明白。你也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老田，赶紧配合这小子把记忆删掉，好好睡一觉先！”</p>
……</p>
而走出田晋中的院子，季星就抓到了一个撅着腚偷听的人。</p>
“怎么，不打算进去？真相啊，秘密啊，你爷爷的，记忆删了，你可就再没机会了。”</p>
张楚岚摇头：“状元哥你说了，田师爷瞒了七十多年，苦了七十多年，无论如何也不该从他这里……”</p>
“呦呵，听挺久啊。”</p>
张楚岚讪笑，犹豫了一下，又深呼吸问：“状元哥，你真的是凭借占卜了解到的秘密吗？还有没有……占卜一些其他东西？”</p>
“嗯？怎么，你在怕什么，也觉得我是全性？”季星笑道。</p>
张楚岚嘿嘿：“哪会哪会……”</p>
“修行先修心，这个道理我两年前就明白了，当时我就寻思我该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呢？”季星想了想，说：“全性的那套我不喜欢，即使是真正的全性。我左思右想，最合我心意的修行之路大概是——</p>
随心所欲，不逾矩。”</p>
作为异界来客，侵入世界一遭，季星最想拿老孟的御兽、马村长的神机百炼、巴伦的六库仙贼。</p>
还有其他八奇技也都想参考参考，琢磨琢磨。</p>
取得它们的方式有很多，但就像季星拿通天箓一样，他选择了最规矩的方式，老老实实通关了罗天大醮。也像龚庆说的一样，稍微筹谋，保全田晋中的性命又拿到他的秘密还不粘锅，并不难。</p>
但那会让季星心里过意不去。</p>
这在一人之下世界很重要！</p>
所以他选择了让他最舒服的，既不委屈自己，也不超乎规矩。</p>
“随心所欲，不逾矩……”张楚岚则默默呢喃一声，不逾矩吗？</p>
这很关键，但这时他不知为何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随心所欲？</p>
异人内部争斗，不逾矩吧？</p>
王老爷子，危？</p>
“行了，走吧。”季星则道：“处理山上的全性，别让他们打扰到田老爷子，让老爷子睡个好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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