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披挂上阵的安老侯爷,已经不记得上次身披战甲是在何年何月了。他只记得自从大王子推象能够独自领兵后,自己便再也不用过这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哪知多年后再次重做冯妇,要征讨的对象竟然是自己一手看大的大王子推象。
安老侯爷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但他还是奢望可以发生在他百年之后,毕竟这些孩子也都是自己的孩子,他何其不愿真有一天必须与他们兵戎相见。
眼下勤王大军已来到王城大门前。安老福没做太多布置,他清楚王城里不过数千兵力,远远不是勤王大军的对手,他更不希望鲲鹏国的子弟兵在自己眼前自相残杀,他更相信自己应该可以跟推象这孩子说得上话。
只要推象还没走到弑父弑君这个地步,安老福相信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他知道推象这几个孩子的委曲,他也知道火麒麟的苦心,过去因为这是国主的家事,自己这个外人总是不便开口,但眼下闹成这个局面,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安老福看着推象走上城门,从他的眼神中,安老福并未察觉到杀气,这或许代表火麒麟还没遭到毒手,安老福使尽力气的对推象喊道“孩子,让我进去,咱爷俩聊聊吧。”
推象原本以为此刻会看到的是星月亲自带兵勤王,没想到眼前竟然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安老侯爷。
推象不禁惨然一笑,心想,父亲竟连这最后一步棋都帮星月想得如此周到,搬出安老侯爷这尊大神,就是不让星月背上弑兄争权的罪名,看来在父亲眼里,果然只有星月而没有其他人了。
既然是安老侯爷亲征,推象必须给他这个面子,更何况眼下自己并没有什么较劲的本钱。
城门缓缓推开,安老福坦荡荡的大步走了进去,站在城门下等着推象下楼。
“我要先见到国主,确认他安然无恙,我们再开始聊。”安老福开门见山的说着。
推象对一旁的随从交代了一下,便来到安老福身边,恭敬地对他行了一礼,说道“没想到惊动您老人家,真对不起您了。”
安老福说道“是我来晚了,要是我早点开口,或许你们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推象尴尬的说“您老很清楚,许多事我们都是不由自主的,走到今天,没有谁是无辜的。”
安老福叹了口气“幸好你没将路给走绝,一切都还有得谈。”
推象无奈的说“只怕已经没什么好谈的。”
安老福颇为不悦的说道“难道这王位对你们就那么重要?没了这王位,日子都不用过了?父亲兄弟都不要了?一定得你死我活才行?”
推象苦笑着说“安老侯爷,您从小看着我长大,您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安老福不以为然的回应着“难道不是?你看今天这局面,就算你能得逞,普天之下都会认定你就是为了贪图王位而弑君逆父,这个骂名会跟着你一辈子,然后载入史册。”
推象摇着头说“顾不上史册怎么说了。如果不是眼下的万般无奈,至于走上这一步吗?”
安老福正要再开口追问,前方一驾马车快速驶来,从马车的形制,里面的人应该就是火麒麟。安老福随即迎上前去,急着想看火麒麟是否无恙。
马车在安老福的面前停了下来,火麒麟硬朗矫健的跳下马车,拍了拍安老福肩膀,心照不宣的给了一个“我没事”的眼神。
安老福确认火麒麟一切安好后,对着推象说道“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吧,总不能让我们两个老头子这么站着。”
推象立刻让人当场搭了一座军帐,顺便置上桌椅,三人便一起在帐里坐下。
推象首先说道“星月光有京护大营的三万兵马是没用的,你们很清楚,众王子在全国各地至少有十几万兵马,这三万人起不了什么作用。”
火麒麟愤恨的说道“你们几个竟然串联起来谋逆!就算如此,眼前这三万人也足够先杀了你,你一样当不上这个国主!”
推象此刻也不掩愤怒的说道“你当我很稀罕这个位子吗?你太看得起这个位子了,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火麒麟冷笑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再明白不过了。你们怨恨我偏爱星月,忌妒我将国主大位传给他,刚刚在朝上你已经说的再清楚不过,我还能冤枉你吗?你图谋这个位子几十年了,我能看不出来吗”
安老福急忙打圆场说道“你们父子俩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这么针锋相对不可?”
火麒麟不以为然的说道“要不是我早一步获知他的预谋,提前安排好星月逃走的路线,星月此刻早就成了亡魂,说不定连我也让他给灭口了,现在我还要配合他演一出父慈子孝吗?”
推象一听火麒麟早已获知自己想要逼宫一事,更是愤怒的对火麒麟说“你居然能偏心到这个地步,既然知道了我的预谋,为何不早早将我抓起来,你就是要坐实我造反的罪名,把我跟王弟们一网打尽,好让星月这个王位坐的更踏实,是吗”
火麒麟得意的说道“难道不该这么做吗?今天我不把你们一网打尽,等星月上位后,你们一样会找机会对他赶尽杀绝!我说的不对吗?”
推象此刻愤怒的双眼泛红,厉声说到“既然如此,我为何不等那个时候再动手,而是现在就急着造反呢?你就没想过背后的原因吗?”
安老福为了不让两人的冲突继续下去,立刻接过推象的问题,回应道“你有什么苦衷要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嘛。”
“苦衷?我是因为什么这么做,难道父王心里没个谱嘛?父王是何等聪明的人,只不过他整个心思都放在星月一个人身上,哪会去想到其他的事!”推象愤恨的说着。
“你现在可以说了,我会替你劝劝国主的,有什么委曲你都说出来。”安老福急忙的说着。
“太迟了,今天这一幕,不成功便成仁,回不了头的。”推象气馁的说着。
“哪有回不了头这一说有你父王在此,还有我在这里帮你们兜着,天塌下来我们也顶得住,更何况星月是个善良的孩子,他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的,有什么为难之处你尽管说了便是。”安老福试着安抚推象。
火麒麟看推象这般神情,彷佛也听出他另有难言之隐,毕竟这孩子向来谨言慎行,尤其他现在已过耳顺之年,就算坐得上这王位,又有几年好坐?莫非自己真是忽略什么?
火麒麟口气稍趋和缓的说着“你都多大年纪了,有事难道不知道拿出来商量,还要我这个八十岁的老人去猜度吗?”
安老福见火麒麟态度略见松软,立刻接着说道“是啊,你有什么委曲不拿出跟你父王说,难道还让你父王去胡思乱想吗?”
推象自然是有其苦衷,只是现在说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都已经走到这步田地,大家都没回头路可走,知道原因又能如何?
“你就快说吧。大家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能解决的,这里有你父王的一句话,天大的事都能圆转的回来,快说,孩子。”
安老福这句“孩子”,顿时让推象百感交集,他已经不知多久没被人喊自己“孩子”了。尤其在星月出世之后,就连唯一的父亲也不再是自己的,当然这样的遗憾不止发生在他身上,更是同时发生在星月以外的所有王子身上。
尽管对父亲的怨怼是其中一个原因,但真正的问题还不是在此。他哀怨的对火麒麟说道“父亲,你在寿宴上对着万山诸国使团承诺要彻查七色国瘟疫案时,你一点都没想过这么做会有什么结果吗?”
“七色国瘟疫案?你造反的事跟七色国瘟疫案有什么关系?”火麒麟不解的问着。
“你难道不知道谁是七色国瘟疫案的幕后黑手?”推象问着。
“我当然知道是谁干的。”火麒麟淡淡的说着。
“是谁干的是富满墩和富余地父子俩吗?”安老福问着。
“没错,父亲,你不该这么公然挑衅他们。”
“我何尝挑衅他们我只是想揪出鲲鹏国有谁没经过我的同意,就跟他们蛇鼠一窝,我并没想要找富满墩的麻烦,我只是要整饬自己的官箴,这也有问题吗”火麒麟顽固的解释着。
“鲲鹏国还有自己的官箴吗现在只有大业粮行的考核。富满墩每月、每季、每年依据不同的贡献对鲲鹏国文武百官论功行赏,他们在大业粮行拿的赏金,比起在朝廷领的俸禄至少高出数十倍,你整饬的不是自己的官箴,而是大业粮行的威信。”
“胡说八道,满朝文武受的是我的官职,领的是我赋予的权力,收受一点大业粮行的好处那也无可厚非,难道天底下拿了商家好处的官员,就都得听命于商家吗”火麒麟不以为然的说着。
“你果然完全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这些年,你为了不让富满墩父子沾上星月,将所有王弟们都推出去跟富满墩父子合作,除了星月,有哪个王弟可以洁身自好?
你为了眼不见为净,便默许大家无需事事经过你的同意,任由富满墩与众王子肆无忌惮的上下其手,现在你想揪出谁背着你跟富满墩合作?父亲,我告诉您,那是除了星月以外的所有王子,再加上九成以上的鲲鹏国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