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呢,伤员呢,补给呢,通讯员呢?
车子已经开不过去,她下了车,大步往前跑跑了起来。
她越跑越快,连肺部的氧气都好像要被挤压个干净,火辣辣的刺痛感像是被战火灼烧。
她竟然没有看到一个活人。
这是同归于尽了吗?
脚下的尸体多了起来,她一开始还挑着地面走,到后来,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只能踩着那些破碎的尸体一点一点往前。
硝烟弥漫中,月笙站在了尸体堆上,忽然感觉到一阵恍惚。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见到这样一副惨烈的场景。
鲜血漫过她的脚踝,她身上还穿着旗袍,裸露在外的纤细小腿沾满了黑红的血迹。
远处似乎有侵略军在前进,但她却忽然蹲下身子,开始翻找尸体。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长发散落下来也沾上了血迹。
她最爱干净了,杀人的时候沾上一点点血迹都觉得恶心,但是现在,她浑身都是血。
一具尸体一具尸体看过去,她的指尖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破,滴下来的血和战士们的血混合在了一起。
都不是呢。
她的动作快了起来,终于在跨过一条战沟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寂静的硝烟中,一面破碎的红旗还没有倒下。
那面旗子被尘土和硝烟沾染,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破碎的旗帜在刺骨的冷风中,卷起战士们的亡魂。
一只手死死握住了旗杆。
那只手的主人趴在尸体堆上,半边身子血肉模糊。
露出的半边脸,是她亲手刻下的,最为熟悉的伤痕。
月笙盯着那个方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周围似乎是响起了侵略军再一次进攻的声音,但她什么都听不见。
暗哑的天地间好像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明明只有几步,她却觉得格外漫长。
她终于走到了他的身边,缓缓蹲下身,戳了戳他的伤口。
这一次,他不会再红了耳尖,用那疯狂缱绻的眸子笑着看她了。
那双眼睛瞳孔完全扩散,死死盯住了前方。
月笙优雅地蹲下身,拽住沈长安的衣领,让他面朝着她的方向。
她眯了眯眼,红唇轻启:“为什么不看我?”
没有人能给她回应。
她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愤怒,抬手想要一耳光甩过去,却顿住了。
她看到沈长安的另一只手上,握着什么东西。
他握得很紧,月笙扒不开,却看出了是什么。
是她最喜欢的那根簪子。
他一手握着永不倒下的旗杆,一手握着她的发簪。
他到底在想什么?
月笙歪了歪头。
没有人可以回答她的疑问。
【主人,别难过……】麻团的声音很轻。
“难过吗?我不难过。”月笙摇摇头,看向沈长安。
她忽然笑了起来,戳了戳他的嘴角:“你现在还真是够丑的。”
一滴水滴在了她自己的手背上。
月笙疑惑看向天空,并没有下雨。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一片湿意。
真是奇怪的感觉。
她感觉到了空旷的寂寥。
不远处,侵略军终于从这次自杀式反抗中缓过来,开始靠近。
前线已经没有了活人,侵略军横冲直撞,越来越近。
月笙掏出腰间的手枪,跪坐在了地上,盯着沈长安满是鲜血的脸思考了一会儿,随后将他抱在了怀里——
像是以前无数次的相拥。
她反手举枪,手臂环过沈长安的身体,大拇指扣住了扳机,枪口抵在了沈长安的后背上。
侵略军再也没有阻挡,狂叫着冲过来。
“砰!”
枪声响起,子弹穿过沈长安的后心,穿过月笙的胸口,激起一阵血花。
枪落在了地上,被鲜血浸透。
月笙身上的旗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她用最后一点力气,埋下头死死咬住了沈长安的脖颈。
尖牙刺穿喉管,沾血的长发将两人缠在了一起。
真是过分呐。
心跳停止的前一秒,月笙想,下次,一定得是她亲手杀掉他才可以。
随着两人的身体倒下,侵略军的脚步停了下来。
下一秒,侵略军开始撤退。
天光刺破了层层乌云,洒在鲜血上,洒在了尸体上,洒在了月笙垂落的睫毛上。
援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