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怒目而视。
嬴腾早已跪伏在地,浑身战栗,大气不敢多喘。
嬴政这番话,自然不是说给嬴腾听的,他是说给自己听得。
他这些年忙于运筹大战场,忙于运筹创制,忙于运筹盘整华夏,想着安外而后攘内,建立一个庞大完善之帝国,而今却幡然醒悟,他为了盘整华夏,抵御外患,竟已用尽了后备力量,甚至以一己之力分解了大秦立国之根基。
此何其短视亦!
嬴腾说朝廷龙行虎步,无暇顾忌细节。
他又如何听不出嬴腾的话外音,哪是朝廷无暇顾忌细节?分明是在指责他嬴政忙于建功立业,全然没有念及到老秦人之死活。
嬴政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回首这些年。
只感觉自己这些年的举止,跟王翦嘲弄过的乐毅竟如出一辙,当年乐毅一心想着‘化齐’,结束齐国之战,结果呢?非但没有化得了齐国,反倒是六年不下一座孤城,最终导致了齐国的死灰复燃。
他而今又何尝不是?
天下一统之后,他不忍天下再陷动荡,便想着‘怀柔’,宽抚六国贵族,想以此来感化对方,让天下能少造杀伐,让天下能真正的归复太平,但这个想法何其迂腐矣。
战争便是战争。
打仗便要流血,要死人,更要歼灭敌方。
天下贵族惧威而不怀德!
他嬴政灭人之国,夺人之地,毁人之涉及,还打算教他们真正的服从自己的新政,做你的驯服臣民,当真岂有这般道理?
若是秦国被灭,他们心自问,岂能甘心臣服于人?
自是不可能!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竟看的还没秦落衡透彻,当时秦落衡在骊山时,他们曾有过言语,秦落衡当时便言,改革自古便不存在没有流血牺牲的,流血牺牲是在所难免,若是天下反,便杀到天下无人敢反。
大秦能灭六国一次,便能灭第二次!
他若是早点看破这个道理,又岂会倒行逆施?
而今关中若有三百万老秦人在,只怕六国余孽根本就不敢滋事。
他以往一直盯着天下局势,匈奴势大,便夷灭匈奴,百越扰边,便出兵镇压百越,然而天下谶语流言依旧层出不穷,纷纷叫嚣秦政必亡,嬴政当死,他以往一直担忧的是复辟势力日后起事,但现在看来。
他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而且错的无比的离谱。
大秦陷入而今局面,六国余孽又能占了多少?
安知不是他的方略出了偏差所诱发?
他一生历经了无数大风大浪,从来不曾有过畏惧,然而,对此等因自己犯错而诱发大秦一步步迈入的险地,他却感到了一股钻心的痛楚。
嬴政长长沉默着,脸色阴沉的可怕。
嬴腾跟随始皇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始皇脸色这么吓人。
良久。
嬴政才抬起头。
冷声道
“嬴斯年说的没错。”
“大秦这些年的新政该有所盘整了。”
“老秦人为大秦赴汤蹈火,朕又岂能一次次失信于他们?”
“嬴腾,去通知内史马兴,告诉他,暂停成军人口迁徙北疆之事。”
“今后征发徭役当以中原与旧楚地之民为主,尤其是骊山陵,告诉章邯,若是六地之民敢在骊山生乱,直接杀无赦!”
“他们既不愿为秦民,朕又何须对他们再留情?”
“若有一人生乱,便杀一人。”
“十人生乱,杀十人。”
“百人生乱,杀百人。”
“千万人生乱,那就杀千万人!”
听着嬴政这杀气腾腾的话,嬴腾心神一颤,连忙俯身道“臣遵令,臣现在就去传令。”
嬴政没有理睬,径自闭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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