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目标如此荒谬,如此远大,却又只有这个目标能支持她活过每一天。
“很无力吧。”凛音继续说,声音很轻,仿佛在说一件和她无关的事,她倚在窗边,目光投向外面的黑暗郊野,“所以,等我上了月球,我的梦想也就结束了,我可以坦然去死了。毕竟,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不只感到生活无趣,凛音还感到生活的虚无。
无意义……
“没有花钱的目标,”徐炀慢慢地说,“没有奢侈品的追求,没有情感上的深度寄托,没有亲人,没有归属,没有安感,没有交心的朋友,没有自己的事业,没有……”
“是啊,又怎么样呢?”凛音闷闷地说,徐炀的话完印证了她目前的状态,漫无目的,一无所有,在世间游荡的黑客魔女。
她曾经付出热爱的队伍在一场冲突中被公司部队摧毁,只剩凛音只身在尘世中飘游,犹如孤立的原子,隔绝在所有其他结构之外。
“所以,现在你终于有时间了解一下自己是谁了。”徐炀转头看她,“不需要为钱而活,不需要为爱人和亲人而活,不需要为事业而活,不需要为团队而活。终于可以重新开始了。”
…
凛音挪过来,将头靠在徐炀的膝盖上。
“就在这里重新开始?”凛音轻声说。
搬到另一个城市,搬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人们总是这么说。
徐炀点头。
“当然,人来到这世界就是为了完美地实现自己的本性。”徐炀目视窗外,他看见山峦起伏,树林覆盖在漆黑山上犹如山峦所披的绿色外衣,山体本身则像沉默的巨人,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不置可否,“你还年轻,可以一遍遍推倒重来,永远不迟。”
“我没有什么本性可言,我的一部分坏掉了。”凛音感到赛博精神病正在影响自己,她时而感到自己一分为三,就像鹿野正人那样,同时出现在不同地方。
“别紧张,”徐炀拍拍她,“你需要的只是时间。人和魔女都有一样伟大的特点——即便在最坏的环境下,我们的精神也是不可剥夺的。”
凛音安静地蜷缩起来,有那么几秒钟,她感觉在尘世中找到了一个僻静的小窝。
“谢谢你在我身上花时间。”凛音悄声说。
“日子还长呢……”徐炀从窗外的荒山中收回目光,落回凛音身上,“而且我的确需要一个助手。”
“你能找到更好的助手。”
“但凛音小姐在这世上独一无二。”
“我原谅你了。”凛音闭着眼睛说,“带我去天文台看月亮吧,我知道你的意思。”
“没有天文台,没有剧院,没有幻觉;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如假包换的真实月亮。”徐炀带她进入黑门基地。
穿梭机在巨大仓库中央的停泊平台上停住,徐炀带凛音下来。
周围没人活动,只有少量合成人在做例行维护工作。巨大的机械臂吊着一箱箱矿物从他们头顶划过,齿轮、履带和传送平台连成一个高效运转的运货装置,而且是十二个传送带同时运作,响声之大,震得地面微微晃动。
“矿山?”凛音抬头看到无数的矿物从漆黑的基地深处被带出来,仿佛那里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矿物宝库一样。
她从未想过尼斯托公司竟然还有这么奇妙的矿业基地,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对这一切感到讶异。
“闭上眼睛往前走吧。”徐炀带凛音一步步往前,朝着这些矿物的源头行进。
凛音屏住呼吸。
她睁着眼睛,看到周围环境一点点变化,从具有实感的机械地面变为半悬浮的晶体材料颗粒,再往前她甚至都能感到一股吸力在拉扯着自己,正前方的黑暗随着光源的出现变得明亮,但光与暗的界限不那么分明了,一切都光怪陆离,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
紧接着她看到徐炀不见了。
她喊起来,心脏砰砰跳,又想到徐炀说的话,她闭上眼睛,咬着牙往前走,无论前面是什么。
——然后她被抽走,消失在了地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