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初也跟了上去。
雨天的长长走廊,阴暗,潮湿。
一前一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
“节姊!”最后,走在前面的少女终于大声呼喊了出来。
“哎,怎么了?”走廊尽头响起了回应声。
很快,似乎正在准备晚餐的节子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此时的她已经从几年前的少女成长为了成熟的女子,盘着长发,手里拿着还来不及放下的厨刀。
看了一眼走廊上的情形,她飞快地沉下脸色,冲了出来。
“回你房间去。”她对砂夜说道,然后挡在了下川面前。
下川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打算绕开她继续跟上砂夜——却再次被节子挡下。
在被阻拦的这个片刻,下川眼睁睁地看着砂夜从节子背后跑上了楼梯,身影迅速消失。
灰原初在一旁看着,愉快地吹了声口哨。
这时候的节子与砂夜肯定也并不清楚下川真正的黑暗,但大差不差。反正从结果上警惕这个人,保护砂夜就行了。
下川倒是不怎么执着,虽然有些悻悻然,但还是干脆地放弃了。
但转身走出两步,他又有些不爽地转过头来。
看着仍然神情如临大敌地挡在面前的节子,他转移了火力,再次沉下脸道:“喂,松本,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还什么都没做啊!”下川有些恼怒地说道,“你那把我当犯人一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节子死死盯着他,轻声道。
下川在一瞬间咬死了牙齿。
然后,他用力狠狠地推开了节子,朝着楼上冲去。
节子被推得一个踉跄,可一旦恢复过来,便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跟着下川跑上了楼梯,最后在楼梯的转角处拉住了他。
两人就这么在楼梯的中间平台上纠缠了起来。
“放手!“
“不放!”
“你这个疯女人,快给我放手!”
“死也不会放的!”
下川突然放弃了前冲。他转身用双手抓住了节子的头发,蛮狠地将她的脑袋拉到自己面前,狠狠地瞪着她咬牙切齿道:“够了!——你又能保护她多久呢?”
“你好像猜到师父的想法了,但是不敢相信,对不对?……但是很遗憾,那件事是真的。
“师父认为砂夜出生时候夺走了雪彻的刀灵,就等着砂夜成年那天,执行生祭让她还回去!”
“而你,到时候只能看着她死!”
节子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死灰一般,恍惚。
像是脑中的某个保险突然断了。
然后,她突然爆发出嘶哑的吼声,举起厨刀,朝着下川劈了过去。
下川脸色剧变,狼狈地躲过了她的第一刀,自己却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但第二刀却紧接着就来了。
下川眼睁睁地看着朝自己脑袋上砍下来的厨刀,似乎完全吓傻了,连躲闪一下的动作都没有。
——但下一刻,刀却突然远离了。
在楼梯下方,灰原初看到了全貌。
雪之下克己从二楼下来,恰好在此时赶到了下川身边,狠狠地一把将松本节子推了出去。
松本节子向后踉跄几步,双腿一绊,顿时带着不明所以的神情,仰天朝着楼梯下跌落了下去。
灰原初眼睁睁地看着松本节子的双脚离开了台阶,在半空中下落着,在空中缓缓转动过半圈,最后——后脑重重撞在了一楼第一阶扶手的原木圆球上。
“咚”——低沉巨响传遍了整个大屋。
节子的身体再次弹起了半米,然后才落到了地板上,蜷缩着不再动弹。
从凹陷的后脑处,开始快速地渗出液体。
下川呆滞地看着这一幕。
雪之下克己却表情未变。他拢起袖子,看了一眼楼下的血泊,然后用平常的声音说道:“摔死了吗?那么先报警吧。”
下川突然一个寒颤,清醒了过来。
他伸手死死抓住了克己的袖子,咬着牙道:“不行——不管是谁的责任,只要死了人,关于雪彻刀的谣言肯定又会传扬起来的!我们的那些对手,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克己想了想,点点头。
他稍稍思考了下,对下川说道:“你会开车,是吧?把她丢到树海里去吧。”
下川忙不迭地点头道。
但他很快又道:“——砂夜。”
“我会让砂夜忘记这件事的。”克己淡淡道,“……作为一把刀,她根本不需要记忆这些闲事。”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把单手锻造锤,一边下意识地摸索着锤头,一边向着楼上缓步走去。
下川则坐在原地喘了几口气,开始凭借着打颤的双腿,扶着扶手艰难地下楼。
灰原初也行动了。虽然这里本质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但他还是神色肃然朝着松本节子的尸体拜了拜,然后才赶紧朝着楼上追去。
等他冲上二楼,克己已经站到了远处的砂夜房间的门口。
克己拉开房门走入屋内,然后“砰”的一声关紧了房门。
灰原初则紧跟着迅速扑到房门前,再次拉开房门。
——然后,他猝不及防地被从里面涌出的强光完全吞没。
当几个呼吸之后,他调整好了权能,准备强行在强光之下睁开眼睛的时候,那道光却弱了下来。
灰原初睁开眼睛,有些愕然。
他不在住宅二楼的走廊里了。
这应当也是场景转换……但头一次,转换如此跳跃。
不过,如果说场景转换是与砂夜的记忆对应的话。那么场景的跳跃也就意味着……
灰原初回过神来,望着眼前的场景露出苦笑——他知道这一幕。
刚才他所经历的那一幕是松本节子之死的真相,而现在突然跳跃到的这一幕,则是在松本节子死后之后又过了半年。
这里不是主宅,而是住宅旁边的道场。
清晨八点的日光下,在硕大而明亮的道场里,只有两个身影。
道场尽头,雪之下克己干净而无头的尸体瘫坐在在供奉的刀鞘前。
他的尸体手里握着他那把心爱的单手锻造锤。锤头有血。
而在距离他五米之外,道场中央的是雪之下砂夜,披头散发,头上有血。
她气息平稳地跪坐在那里,徒手虚虚地摆着一个姿势。
——居合。
虽然双目失神,但是这一次,雪之下砂夜,头一次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