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侯、驸马、伯服,绣麒麟、白泽。除此之外,除了天子近侍的中官,也就只有锦衣卫高官和寥寥几个武官能够获赐麒麟服,张越这个特例当然可以不用考虑在内。
尽管是入夜时分,孟家大院中依旧灯笼高悬并不昏暗,因此,当孟贤出了二门那道垂花门,看到院子中站着的袁方时,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件麒麟服上。尽管他曾经憧憬过无数次公侯伯之位,但他从来没有任何一次像今rì这般认认真真地看过这身衣裳。
那衣裳交领右襟,阔袖束腰,料子是大红丝纱罗的,又厚实又细密,最是适合这大冷天服用。前胸后背两肩和通袖的麒麟流云江浪海牙图案乃是用五彩丝线夹杂滚针法和乱针法绣成,据说最好的绣工也得足足忙活一个月。如果他没有猜错,衣裳和袖子的折边都是jīng心所制,一件衣服上头所费的功夫大约只逊于皇帝的龙袍和皇族的蟒袍。只可惜,就因为投错了娘胎,他这辈子就和这件衣服无缘,无论他付出了多少努力,结果仍然是一样。
“这么晚了,袁大人所来何事?”
之前孟贤下狱便是在锦衣卫,袁方还特意审问过。那会儿他对皇帝的意思心知肚明,再者看在张越的面子上,所以别说用刑,甚至还命人不得折辱。等到张越婚事定下迎娶了时候,他的心中隐隐约约还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也觉得张越要是摊上孟贤这么一个岳父,今后总有少不了的麻烦,谁知道这一天竟来得这么快。
“孟大人也不是第一天为官了,锦衣卫乃是侍卫亲军,若非是遇到大案,我自然是不会来敲你家这两扇大门的。”袁方斜睨了一眼孟三,见此人悄悄往孟贤背后缩了一缩,不禁心中嗤笑,随即神sè一正,“奉皇上口谕捉拿逆党,来人,把孟贤孟三拿下!”
一声令下,院中十二个锦衣.卫顿时齐齐抽刀出鞘,那一sè的绣刀露出了森然寒光。看到这一幕,原本尚在院子里的孟家家人顿时大惊失sè,有胆子小的甚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相比孟贤的脸sè微变,孟三却骇然后退了两步,本能地伸手想到怀里去掏匕首时,这才想起匕首已经留在了上房之内。[.]想到落到锦衣卫手中也是死,他不禁心头大恐,转身拔腿就往里头跑。然而,还不等他跑出几步,那领子就被人牢牢拽住,紧跟着就腾云驾雾飞了起来。
当孟三四脚朝天摔.在地上的时候,院子里的一群人全都愣了。袁方看着站在孟三身边的孟贤,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却摆手阻止了要扑上前去的锦衣卫。他执掌锦衣卫已经有数年,要说对属下如臂使指事情还真的是早就察觉了端倪。在他看来,让这群人发动一下并没有坏处——至少,深信阉竖的天子应该能收敛一些,而一向兴风作浪的那些皇亲国戚也能够消停一些——而他自然也知道,这些时rì孟三都究竟干了什么。
“大……大哥!”
“你还有脸叫我大哥!”倘.若说之前在上房中孟贤还有所收敛,那么,此时此刻他再也懒得遮掩心中怒火,劈手一捞抓住了孟三的前襟把人半拎了起来,他便冷笑道,“你用我的名义在外头招摇撞骗,又巴巴地跑上门来劝我造反谋逆,劝我择rì不如撞rì,告诉我公侯之位指rì可待,这个节骨眼上倒知道撒腿就跑?老三啊老三,二弟说你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我还不信,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这看人的眼光我果然及不上他!”
因是一母同胞,孟三.虽说被别人瞧不起,但这个二哥至少还一直照应有加,顶多不痛不痒骂两句也就算了。然而,刚刚那一摔他几乎七荤八素,这会儿嘴里尽是腥腥甜甜的味道,再看到孟贤那幽深看不见底的眸子,他那惊疑顿时变成了恐慌。低头瞥了一眼孟贤空垂在下头的右手,他毫不怀疑那只紧攥的拳头会抢在锦衣卫之前打死自己。
“大哥,你就是打死我也是一.样的结果,要不是用了我的!事情都已经出了,我干的和你干的又有什么两样,横竖谋逆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就是二哥那个保定侯也一样逃不过去!反正都是要死,我只是想看着能不能逃出去,给咱们孟家留一条后……我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还你还不行么……”
话没说完,他就感到那双攥着自己衣.襟的大手忽地一松,紧跟着便再次倒在了地上。看见孟贤好歹离自己远了两步,他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勉强用手支撑着爬了起来,却不料才直起腰,一道寒光便忽然从脸旁寸许远的地方擦过。侧头瞧了瞧旁边的地面,他赫然看见一把匕首插在了手指旁边的雪地上,顿时吓得几乎失禁。
“你刚刚拿这个扎那高几不是当成豆腐.似的么?这时候怎么吓得两腿直打颤?是男人的就爬起来领罪,别战战兢兢的丢咱们老孟家的脸!”
此时此刻,瞧见孟贤撇下那个窝囊废一般的孟家老三,随即上前一步膝盖一弯跪倒在了雪地上,袁方原本就紧蹙的眉头不禁更拧紧了,但旋即若有所思地渐渐舒展了。见一干手下仍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再看了一眼那洞开的垂花门,他不禁在心里冷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