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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零二节 担忧(1 / 2)

从太原直抵狼猛塞,郅都用了七天时间。

一路上,他看到的是车水马龙的繁荣直道。

数不清的重载马车,牛车甚至是手推车,推着无数的各色商品,行走在直道上。

人民争先恐后的从事贩运。

许多人甚至干脆就是用肩挑手提,带着大大小小的商品,艰难的跋涉在秋季的道路上。

饿了就从怀里取出干粮,放到壶里一热,就着醋布吃下;渴了就饮山泉甚至是河水。

至于那些大贾豪强,则直接用了昂贵的重载马车,带着全副武装的护卫,押送着成千上万的商品。

有些队伍的规模延绵两三里,超过千人!

站在狼猛塞城头,郅都望着城门口,排着队伍等待出塞的马车、牛车和人群,久久无语。

“王宣,狼猛塞每日出塞人数是多少?”郅都扭头问着自己身旁的狼猛令王宣,王宣是郅都的旧部,五年前,郅都担任河南郡郡守之时,王宣是河南郡郡守府的一个杂役,因为干事勤勉,用心,而被郅都提拔,一路从斗食走到今日的狼猛令,秩比一千石!

在老上级兼恩主面前,王宣自然不敢有丝毫隐瞒,答道:“回禀君上,狼猛塞自夏五月以来,每日出塞多则三千,少则两千……”

他望着那密密麻麻,几乎全部被人群所占据的城门口,心惊胆战的说道:“其中泰半,是自行贩运物资前往龙城的平民……”

自从龙城贸易兴盛,代北地区就出现这股可怕的贩运潮。

而且,因为成功者众多,而愈演愈烈。

最初,参与者大多数是地方豪强或者游侠头目,但随着龙城贸易的利润被人传说的越来越夸张。

中下层的百姓,也开始加入进来。

许多农民,甚至干脆就是挑着自己家里的粮食、布帛,就踏上了贩夫之道。

一些聪明人,甚至自己烧制陶瓷器皿或者青铜器具,贩往龙城,以期暴富。

然而,致富之路,哪有这么容易?

在长城之内还好,这些百姓最多只是旅途艰难要吃些苦罢了。

但出了长城,进入荒野之中,他们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过去数个月,出狼猛塞至龙城道路上盗匪和马帮激增。

几乎每天都能发现被强盗马匪杀死的百姓尸体。

为了维护商道安全,同时也为了刷政绩,句注军和上郡郡守府组织了四千多名骑兵的巡逻部队,开始对草原进行不间断的巡查,郡守府甚至直接授权给军队——可以便宜行事,杀死他们所有认为可能是马匪、盗贼的人。

但依然没有起到什么震慑作用。

马匪、盗贼,依然猖獗不已。

他们还跟军队打起了游击战,敌进我退,敌退我进。

而百姓们,虽然也都知道,此行道路坎坷,安全问题成疑。

但追寻财富的心,使得他们抛弃了一切畏惧和恐惧,毅然决然的踏上这条生死不明的未知道路。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郅都看着这样的情况,也只能是感慨一声。

这一路上,他曾派遣了大量官吏和幕僚,走到这些民众和商旅之中,去询问他们此行的目的、为什么不在家过安生日子?以及其他一些问题。

得到的答案让郅都胆战心惊,难以自抑!

几乎绝大多数百姓,给出的答案都是——为了发财!

有人仅仅是因为听说了邻县的某某,在家里挑了点布匹和搪瓷,卖去龙城就发了大财。

回家盖了新房子,娶了细君,还买下了数百亩土地,就连打听都懒得打听了,挑着自己家里的布匹和食盐就踏上这条充满了危险、荆棘和未知的旅途。

不少人甚至需要花费三个月,辗转上千里,才能将自己的商品运到龙城,卖给那些需要的胡人。

面对这样的情况,法家出身的郅都,感觉有些三观混乱,立场几乎无法把持。

这样的情况,在传统的法家思维之中,自然是不正常的,需要纠正的。

但问题就在于,当世,是一个继战国之后,思想大发展的时代。

郅都的视野里,不仅仅有法家的思想和论述,也有黄老派、墨家、杂家甚至是儒家的理论和论述。

种种思想,都在社会和民间甚至是政坛上激烈交锋,彼此竞争,相互相融。

当年战国之时,诸子百家一大抄。

如今也差不多如此。

儒家会去抄袭和吸纳法家、黄老的一些先进思想。

法家也同样不会变成一个瞎子,看不见墨家、黄老和杂家的东西。

思想的激烈竞争和交融,造就了汉室高层的广阔视野。

就连曾经被人认为是马屁精的桃候刘舍,在少府位子上,也是做的政绩斐然,天下知名,虽然依旧摆脱不了马屁精的标签,但至少没有人敢再说他是幸臣了,最多骂人家几句佞臣。

这佞臣和幸臣,区别可大了!

幸臣没有丝毫能力,纯粹靠拍马屁,逢迎而得幸进。

先帝时,郎中令周仁,太宗时大宦官邓通,就是幸臣的代表。

但佞臣却是有着能力,而且是足以祸乱天下的大臣。

连刘舍都可以成长为佞臣了,郅都这头苍鹰,自然不会落伍。

在当世诸多流行的思想和论述之中,有一个说法,这几个月以来,一直在郅都脑海之中翻来覆去。

“万乘之君,百室之主,犹患贫贱,何况匹夫编户之民?”

“渊生而鱼出,山深而兽出,人富则仁义附焉……”

这是杂家的说法,出自《民富论》。

如今这本书,法家各大巨头几乎人手一本。

几乎是下意识的,所有法家巨头,都对这本书和书里的内容,产生巨大的敌意和戒备。

这不仅仅是因为法家和杂家在历史上的恩怨纠缠,更是因为,这本书的某些言论,正中了法家思想的软肋。

“看来,我辈法家拂士,非得著一本《国富论》来反击不可了……”郅都在心里想着。

杂家打着民富的旗号,招摇过市,蛊惑和洗脑能力都特别强,尤其是对商贾、寒门,拉拢和诱惑巨大。

想要战胜这种歪风邪气,法家能做的,只有与之争锋相对了。

你说民富?那我就谈国富!

以此吸引和影响统治者的判断。

只是,此事却非是一时半刻就可以做出来的。

特别他郅都实际上,文辞很差。

汉家九卿之中,他的文辞能力和文字能力,向来都是倒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