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说的,谁不知道是你麾下有人贪功?”杜希望心直口快,如此答了一句,他便对杜士仪点头道,“我虽和杜大帅并非同族,但洹水杜氏也好,京兆杜氏也罢,一笔写不出两个杜字,今后若有机缘,便在一块痛饮吧。告辞了!”
杜希望一走,崔希逸也无心多留就此告辞,而杜士仪这次和王忠嗣没能有机会见面长谈,便索性上马同行了一段。对于刚刚那安禄山之事,王忠嗣无心多提,路上却是小声说起他回京之后被单独召见的经过,却原来李隆基竟以立储大事咨之!
“你怎么答的?”
见杜士仪满脸凝重,王忠嗣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当即摇了摇头:“我自然回答,此事非同小可,自该圣心独运,我乃一介臣下,不敢妄言。不论陛下择选何人,想来都是最合适的,我定当如同遵奉陛下之命一般,礼敬东宫。”
这话原本应该什么问题都没有,可是,杜士仪更清楚李隆基是何等多疑的性子,如果认为王忠嗣这礼敬东宫之言,是把天子和异日的太子放在同一水平线上,那就反而弄巧成拙了。要知道,王忠嗣可不像他,终究在宫中长大,和不少皇子也熟稔,不像他避瘟神似的,一直避免和那些龙子凤孙扯上关系。
“这样的事情日后有多远躲多远,话说得越少越好。”杜士仪想了想,决定还是不给王忠嗣太大的压力,没有去剖析适才那番话中的语病,只是提醒了一句,然后才问道,“云州侯希逸如今可还好?”
这本来只是一句关心的询问,可王忠嗣竟是面色一变,随即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他乃是营州人,张守珪不知道如何得知了有他这样一个人,派人问过我,打听明白之后曾经说过要兵部调人给他。因为事情后来便没了下文,可今日之事后,说不定他又会想起来。”
听到这里,杜士仪先是一愣,随即便大笑了起来。王忠嗣以为他是怒极反笑,正要开口声称自己定会留下此人,杜士仪却止了笑声,气定神闲地说道:“他若是要人,忠嗣你扛不住就给他吧。横竖侯希逸镇守云州这些年,也有些闲得发慌了!不过,若不是平卢营州这等正当前锋的地方,你可千万别给我放人!如果不能让猛虎出柙,还是让他继续养一阵子。”
有李明骏和侯希逸在东北,异日他便能有一个呼应!当然,若是刚刚张守珪真的肯把安禄山送给他,那便是老天注定要消弭将来的一场祸患。可惜了!
看安禄山的样子,应该也不会傻到听他的那番招揽。
王忠嗣没有提起废太子李瑛以及李瑶李琚之事,到了春明大街时和杜士仪互道珍重后,便告辞引了随从与杜士仪分道扬镳。
而那边厢张守珪气咻咻地回了自己的居处,便径直摔门进了书斋。因为天子近年来常常定居洛阳,他的妻儿原本也都住在洛阳。妻子颍川郡夫人陈尚仙去年才刚刚去世,二子正在洛阳守孝,这长安的私宅自是显得空空荡荡。气尤未消的他在书房中来来回回踱了好一阵步子,这才听到外头传来了小心翼翼的叩门声。
“义父……”
安禄山才叫出了这么两个字,就只听一声滚进来。情知张守珪还在发火,他在肚子里暗叹一声,随即推门而入。他才刚刚掩上门,就瞧见张守珪瞪着自己疾言厉色地喝道:“怎的耽误这么久?莫非真是那杜十九许你兵马使之职,你动心了不成?”
“义父误会了,我怎敢背弃义父?”安禄山慌忙屈下腿跪下,继而异常憨实地说,“我这条命都是义父费尽心思方才保下的,义父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会因为别人一句话就生出异心?更何况,义父功高盖世,如今的大唐无人能及,陛下更以义父为天下第一名将,而杜大帅只不过是侥幸打赢了一场仗,体格弱不禁风,我若是去投他,岂不是瞎了眼睛?”
安禄山几句比蜜都甜的恭维,顿时让张守珪转怒为喜。身为武将,同样喜欢听人说好话,他如今身居高位时间长了,自然也是如此。他眯了眯眼睛打量了安禄山一会儿,最后方才哧笑了一声:“杜十九哪是真的看中了你这痴肥胡儿,他是料准了我不会放人,这才空口说白话哄你开心的!罢了,横竖明日便要归去,我也懒得理他!你去收拾行李车马,明日一早就启程!”
慌忙答应了一声后,安禄山便又试探道:“不等那些禁卫将校?”
“等他们干什么!陛下摆明了就是因为之前三庶人潜为逆谋,疑心了身边某些人,如今这么一调,把忠心耿耿的边将调上一批戍卫,他就放心了。至于这么一批空有架子的军官,送给我都嫌占地方,回幽州后随便挑个地方把人放进去就行了,不用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