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无论是武惠妃,还是她,全都相信,距离最终入主中宫母仪天下的那一天已经很近了,可是,一切都是她们的痴心妄想。咫尺天涯,那一步竟然成了永远跨越不过的天堑!
当武惠妃薨逝的消息一层层转报到李隆基面前的时候,这位大唐天子手中的朱笔陡然落下。他没有用其他的借口遮掩,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黯淡,好一会儿才对正随侍身边的高力士吩咐道:“力士,你亲自去和太常寺操办吧,按照……皇后之仪发送!她生前既然朕满足不了她,如今她死了,朕还能送她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皇后之仪发送!
殿中其他屏气息声侍立的内侍宫人无不悚然。既然在天子身侧,有些信息即便听不见也能察觉得到,武惠妃因惊悸癔症而在金花斋休养,这是对外宣称的消息,可事实究竟如何,他们隐约都能猜到几分。可明明是天子把武惠妃丢在金花斋自生自灭,现在却又决定以皇后之仪为其办丧事,这是什么意思?
高力士跟着李隆基三十年,对此却仿佛早有所预料似的。他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道:“敢问陛下,谥号是由太常博士来定,还是陛下亲拟?”
“若交给那些太常博士,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闹剧。就如此……谥号,贞顺皇后!”
武惠妃薨了,谥号贞顺皇后!
这样一个消息一夕之间在大街小巷疯传,就连一直被挡在宫外,数月以来没能见过母亲一面的寿王盛王以及上仙、咸宜、太华三位公主也全都为之愕然。他们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母亲因为李瑛三人被废之事遭了父亲厌弃,因而失宠,可如今武惠妃一死,竟是追封皇后,这无疑打破了之前的所有猜测!如果武惠妃真的失宠,李隆基大可简简单单随便办丧事就行了,何必追封皇后,大肆操办?
要知道,先头王皇后早已被废为庶人,这是当今天子后宫之中,唯一得到皇后尊封的妃嫔,哪怕是在死后!
因此,咸宜公主驸马杨洄舒了一口大气,当即第一时间来到了寿王宅中求见李瑁。见这位大舅子满脸戚容,他就直言不讳地说道:“大王虽则伤心,但还是需得打起精神来,不要让已故贞顺皇后的一番苦心白费。要知道,既有皇后尊封,大王今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东宫虚悬,总该是先嫡后长,大王是理所当然的人选。而且我听说,寿王妃近来入宫过几次,身为儿媳如此得陛下信赖的,她是第一人,大王夫复何忧?”
身为皇子,寿王李瑁自然不会不曾对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动心,可如今母亲新丧,妹夫就来说这些,他难免生出了几分犹豫。在杨洄再三劝说他亲自去玉真观接回寿王妃之后,他方才勉强开口说道:“既如此,我就去一趟吧。不论如何,母亲故去,她也该回来守丧的。”
而玉真观中,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也正在亲自为玉奴打点行装,预备送她回寿王宅。即便万分不舍得让人回去,可武惠妃终究是婆婆,玉奴身为儿媳,有的是各种应尽的义务。于是,当外间传来寿王亲自迎接王妃回家的通报时,玉真公主不禁冷哼了一声:“原来他还不蠢!”
还不蠢?早在听说天子频频召见寿王妃的消息之后,就该有所动作了,还一直拖到今天,武惠妃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所以会生出这么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来!
固安公主暗自哂然,却和玉真公主一块亲自把玉奴送出了门,叮咛嘱咐了李瑁好些话,才远望着那一行车马远去。等到人一走,回房的路上,玉真公主不禁忧心忡忡地对固安公主问道:“论理阿武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阿兄断然容不下她,这数月以来将其幽禁宫中就已经很明显了。那为何时至今日,又追封其为皇后,难道真的有意杀母立子,由此禁绝日后可能有的后宫干政?”
“这是汉武帝便做过的老勾当,但陛下的想法,旁人难以猜测。只不过……”固安公主顿了一顿,这才低声说道,“寿王如今占据了半个嫡字,但若要论长,庆王固然破相,还有忠王在。嫡和长各有人占据,还要看陛下怎么选了。”
玉真公主经过的宫变已经有多次了,此刻须臾领会到了固安公主言下深意。倘若以忠王为东宫,那么,寿王李瑁且不提,一向支持李瑁的中书令李林甫自然会以忠王为眼中钉肉中刺,东宫一定会被人牢牢牵制住,难以有任何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