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奇骏去长安代我陈奏,陛下召见他的时候,第一句问的就是幽州张大帅以败为胜,谎报军功,而且还说,有传言说是我妒忌张大帅军功。回来后,他只是没对你们说起。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陛下都不会坐视,肯定会派人前去幽州查证,而在这种节骨眼上,朔方若传出与此有涉的传闻,那就绝不是无足轻重的事。”杜士仪见李佺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知道有这位老将坐镇调派,接下来的事就不用担心了,当下也就没再事无巨细地嘱咐。
张守珪如果真是自作孽,那接替他位子的会是谁,远在朔方的他自然难以控制,可是,裴宁在那里!在别人看来,幽州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无意去推谁上马下马,可什么都不做,那也太被动了。尤其是这次突然传出来的流言,时机掐得着实有些绝妙。
于是,等到从节堂回到灵武堂,他便召来虎牙,而后沉声吩咐道:“你挑个妥当人,即刻赶往妫州去见裴使君,就说是我说的,让他想办法放出点消息,就说是张守珪义子安禄山将他那义父以败为胜冒功请赏的事情捅出去的。如果三师兄人品高洁,不愿意这么干,就让那人即刻赶往平卢见侯希逸,侯希逸不是迂腐人,应该会懂得我的意思。”
不管是谁在背后捅张守珪的刀子,反正那都是张守珪的一笔烂账,他无意代其清算,他只是想试一试看一看,安禄山能否躲过这一关!那个状似憨肥的胡儿,是否真的有那般慧黠趋吉避凶的本事!
给安禄山下刀子,把朔方某种着实荒谬的流言压下去,这只是一件小事,杜士仪一大半的精力,都放在乙李啜拔的消息上。他是如此,调到中受降城任副将的仆固怀恩就更是如此。乙李啜拔离开之前,杜士仪直接把仆固怀恩给撵回了夏州,让他和父亲见了一面,结果回来之后仆固怀恩一见他,便一头磕在地上,一时涕泪交加。尽管比不少大唐世家子弟更早熟更出色,可那种承担着部族的压力,仆固怀恩还是直到如今方才初次体会到。
“我原本以为阿父只是因为大帅的撺掇方才冒险,现在方才知道,阿父更希望南北分裂的仆固部能够合二为一,故而方才不惜北归。大帅,我希望能够前往三受降城中不拘何处,只希望距离阿父更近一些!”
可是,狼山以北的讯息远比想象中要慢,反而长安城中那场杖杀三四十个游侠儿的案子轰动一时,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灵州。至于太子妃之兄韦坚因故受责,罚俸一年,这样的消息反而被掩盖了下去。人人都对李林甫的强势凶狠和稳若泰山噤若寒蝉,以至于鲜于仲通给他写信时,竟是情不自禁地说,在京城的每一天都觉得危若累卵,希望外调。能够让心心念念想着当京官的鲜于仲通都生出退意,李林甫的如日中天可见一斑。
于是,他便亲自提笔给鲜于仲通回了一封信,道是抽身而退犹未为晚,如果愿意,不妨去蜀中找找机会。
然而,杜士仪等待的另一件事却依旧没有任何消息。王容没写信,固安公主没写信,玉真公主和玉奴,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尽管他知道,自己送给王容的那封信上所提之事,很可能会震荡宫中乃至于整个天下,甚至可能波及自己,可是,他依旧忍不住这么写了,而且在没有让张兴得到任何消息的情况下,托其送到了王容的手中。他当然知道,如今的李隆基尚未昏聩到底,可一念私心让他不禁想赌一赌。
事若真的牵涉自己引发大动荡,他便唯有死遁退身北上,看看能不能在那场漠北乱局中尽力一赌!
二月末,曾经封冻的大河已经完全恢复了宽广的水面,而走了已经快一个月的乙李啜拔终于传回来了他前往漠北之后的第一个消息。留在漠北的仆固部中,他成功争取到了三大族酋的支持,剩下的两个族酋争夺首领之位正烈,当然不愿意让位给他。如若近日之内,他们仍然不愿意支持自己,乙李啜拔便决定正式与之撕破脸。
就在杜士仪得知这一讯息,立刻召了李佺来圣严等一众文武于灵武堂中集议之际,外头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紧跟着就是龙泉的声音。
“大帅,夫人和小郎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