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礼,你难得回长安,任事不管也就算了,怎么行事也这样没个章法?”见杜士仪一脸的无所谓,王缙也懒得劝了,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昨天太子殿下私底下见过韦坚,而韦坚又私底下见过皇甫惟明?”
这个消息虽然有些突兀,但杜士仪并没有太多意外。昨天晚上眼尖的姜度早就通风报信,他自己躲了清闲不说,还让人给王忠嗣捎了个信,如今真的听到这么一出,他只是眉头微微一挑,随即嘿然笑道:“上元之夜本就是不禁出游,这有什么出奇的?”
“这是没有什么出奇,可问题就在于,太子殿下和韦坚的见面被人看了去,而韦坚和皇甫惟明的会面同样也落在了人眼里!”王维没有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一重隐秘的,见杜士仪毫不动容,他不禁提高了声音,“君礼,你和李林甫不和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打算看他脸色多久?这种时候你出手,太子殿下会感激你一辈子,要知道他现在固然狼狈,固然不显山不露水,可异日总有熬到头的那一天!”
若非王容早就从崔五娘崔九娘姊妹口中,得知王缙竟是向太子示好,打异日功臣的主意,杜士仪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一定会以为他只是纯粹好心,可现如今他见王缙这般晓以利害,心中却只有哂然。因此,对方慷慨激昂,他却只是淡然以对。
“夏卿,我如今已经不是初出茅庐那会儿了,没力气和这个斗,那个争。我固然是和李林甫不对付,可他是宰相,我也是宰相,我也不需要看他脸色。至于太子殿下、韦坚,还有皇甫惟明那点勾当,就更加和我没关系了。如果我没记错,就在前几天,皇甫惟明还在外头大放厥词对我不利,我凭什么要去救他?自己干下的首尾,就要自己收拾,更何况,夏卿你能够打探得知的事情,焉知李林甫就不知道?”
王缙当然知道李林甫很可能已然知情,这才亲自前来,希望能够说服杜士仪。有了杜士仪的首肯,王忠嗣很可能会同上这一条船,三镇节帅合力,何愁李林甫除不掉?那么,相比把事情办砸了的韦坚,李亨就会知道,只有他王缙才是最关键的人!可是,现在杜士仪一口将此事推得干干净净,他不由得心里发沉。
杜士仪这是……不看好李亨?又或者,根本就还有支持的皇子?就如同李林甫到现在都还在力挺寿王李瑁一样?
早知道如此,他就应该拉上如今只知道吃斋念佛,在山间别墅过着半官半隐生活的兄长拉来当说客!
可事情已经说开,杜士仪不情愿,王缙也着实无奈。他当然可以用一招绝户计,那就是放出杜士仪和皇甫惟明打算联名参奏李林甫的消息,可他和杜士仪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深知其这些年来渐渐少与人相争,可当年步步走来,脚下血流成河的情景却决不可忽视。如果没有必要,绝对不能和人撕破脸。于是,他只能带着深深的懊恼和不甘,阴沉着脸离开了玉真观。
上马最后看了一眼那玉真观三字匾额,想起兄嫂之间的那些遗憾,想想兄长和玉真公主的那段旧情,他只觉得胸中如同有一把火在烧一般。下一刻,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终于下决心推翻原本那自以为完美的计划。
杜士仪就算知道他和李亨之间有关联,应该也不会捅出去,至于韦坚,却还不知道他和东宫的关联。至于李亨,一旦没了韦家人这最后一点靠山,更加会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一般,绝不会反口吐出他的事。可在此之前,他先得把李林甫十有八九已经知道昨夜之事的消息,给李亨递过去!
十王宅中太子别院,当李静忠满脸惶恐地出现在李亨面前时,这位皇太子本能地嗅到了几分危机。他故作镇定地摆手屏退了从人,随即径直问道:“怎么回事?”
“殿下,王夏卿捎了口信,说是……李林甫恐怕已经知道了韦尚书和皇甫大帅见面的事。”李静忠磕磕绊绊说到这里,见李亨那张脸一时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便更加压低了声音说道,“王夏卿打探到这消息后紧急去见朔方杜大帅,本想说动他和皇甫大帅、韦尚书一块联手,把李林甫参倒,可却被一口回绝了。王夏卿百般苦求,他这才答应只当没有这回事,不会说出去。”
完了!
李亨一下子软倒在了位子上。足足好一会儿,他才蠕动着嘴唇,一字一句地说道:“出去,让我静一会儿!”
可李静忠还没走出去几步,他突然又低声说道:“你带个信给韦坚,让他至少知道李林甫那边已经知情,也好有个准备。”
希望韦坚这么多年官当下来,能够有办法应付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