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先生?”
芥川龙之介的声音让飞鸟司陡然回神,对上他担忧的眼神,飞鸟司想起那段记忆,顿时脸色煞白,像被烫到一样错开视线。
他的同伴是因自己而死。
在自己眼前死去。
飞鸟司咬紧牙关,绷直身体,死死攥紧自己的手腕,克制自己汹涌的、如海啸般袭来,已经将他完全吞噬的仇恨情绪。
他不能表现出来。
系统还在监视他。
虽然现在系统无法再监听自己的内心,但他还能监视自己的行为。
想到这一点,飞鸟司恶心到要呕出来。
芥川银和末广铁肠也看过来,飞鸟司此时的脸色比一向身体不好的芥川龙之介更糟糕,苍白如纸,明亮的眼睛失去光彩黯淡下来,他身形仿佛摇摇欲坠,令人不禁担忧他下一秒就要栽倒。
“我……没事……”飞鸟司曲起手指,自己的手腕已经被抓得青白,他声音低哑,就像在艰难阻拦野兽从身体里逃出,挤出几个字来,“站起来太急,有点晕,缓缓就好。”
他说没事,芥川兄妹和他也不算太熟悉,插不上话,只好帮他把剩下的一点垃圾处理掉,让他先靠着树缓一缓。
“……芥川君。”飞鸟司背过去,走了两步突然停下,“你的生日蛋糕好吃吗?”
芥川龙之介不明所以,还是答道“其他人会觉得有些甜,但非常符合在下的口味。”
“是么,那就好……”
飞鸟司的声音太轻了,一说出口就在空气中消散。
心中被人揪住,一股酸意直冲鼻腔与眼眶,飞鸟司不敢再回过头去,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树下,额头抵着粗糙的树皮,闭紧眼睛,生怕流水克制不住地流出,让他彻底崩溃,在芥川龙之介说出他的同伴已经死了的真相。
自己不可能愿意完成那个任务,芥川龙之介之前说几年没见同伴了,也就意味着那个叫做尾生的少年没有复活。
他的生日蛋糕是失忆前的自己送的。
似乎只要这样,他的同伴就还没有死去。
真是可笑,自己明明是刽子手,是罪魁祸首……
飞鸟司恨极了造成一切的自己。
少年倒下的身影和滚落的蛋糕盒在脑中一遍遍重映,飞鸟司扣住树干,咬紧下唇,口腔中弥漫的血腥味又在回忆中加上了一层血雾。
他又想起6岁的那一幕。
头颅碎裂后迸发出的鲜血浇在自己身上……
飞鸟司颤颤湿润的睫毛,睁开雾蒙蒙的双眼,他拿下自己扣住树干僵硬的手,在被水汽扰乱的视野里,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
他满手鲜血。
“飞鸟。”末广铁肠拍了拍飞鸟司的肩膀,他异常的神色连粗神经的末广铁肠都察觉到不对劲,“你是在担心条野吗?”
飞鸟司微微转过头去,表情空无一物,语气近乎机械性地应答。
“条野先生怎么了?”
末广铁肠说“昨天是他身体改造手术的日子,不过他今天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
身体改造手术……
飞鸟司被仇恨侵蚀的大脑缓缓运转起来。
他想起来,猎犬里确实有这个设定。猎犬都拥有非同一般的身体素质,这并非天生,而是由于他们每个月都会经历一场异能技师为他们改造身体的手术。
这种手术不仅极度痛苦,更需要每个月都做,否则就会全身溃烂而亡。
昨天是周六。
【“飞鸟先生,这周六您有空吗?”】
之前条野先生找他,就是为了这件事!
可他拒绝了。
飞鸟司的胸口就像被压住,愧疚地喘不过气来。
在昨天他幸福地享受着美食和惬意的休息日时,条野先生正在经受可怕的手术。
他曾听说过有一种孤独等级的划分,其中一个人去做手术是最高等级的孤独。
条野先生……
飞鸟司声音沙哑“我想去见他,末广先生,请带我去见条野先生。”
末广铁肠很疑惑,直到飞鸟司告诉他自己失忆了,末广铁肠才恍然大悟,带他来到猎犬的基地。
在猎犬的基地里,飞鸟司收获了许多打量的视线,没什么恶意,单纯是好奇他作为条野采菊的前男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被末广铁肠带回来的。
一向和善温柔的飞鸟司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他没有心情露出笑容,心脏在烈火中煎熬,他不断回想条野采菊邀请他时的神情。
条野先生当时是什么心情呢?
末广铁肠带他到了条野采菊的宿舍门前,一脚踹开门。
靠在床上被打扰休息的条野采菊原本十分气怒,刚准备讽刺一顿,就听到了那个他熟悉的心跳声。
“飞鸟先生?您怎么会过来?还和末广先生一起?”
“他让我带他来,人带到了,我走了。”末广铁肠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这间房间一看就是给条野采菊居住的,硬装做了很多隔音设计,软装点缀简单但带有艺术性。
飞鸟司将有着隔音作用的房门合上,也隔绝了来自外面的光线。
屋内昏暗,已经是下午了,因为条野采菊不需要,房间里没有开灯也没有拉开窗帘,连电子器械的光都没有——电器运行时的声音会干扰他的休息。
只有一点不甚明亮的天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飞鸟司在这一点点光线的指引下,来到条野采菊床边。
“您的心音听起来不太好。”条野采菊有些在意,这样沉重的声音就仿佛是失忆前的飞鸟司。
他恢复记忆了吗?
不,如果是全部想起来,他根本不需要末广铁肠带他过来。
条野采菊在心中分析。
“抱歉,昨天没能陪在您身边。”就像有什么梗在他的喉咙里,飞鸟司的声音都带着浓浓的愧疚。
条野采菊拉他的手臂,让他坐到床边,飞鸟司吓了一跳。
“您昨天刚做完手术,动作这么大……”
怕他伤口崩开,飞鸟司也不敢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