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颜南挚红着眼睛点点头,撑着鲜血淋漓的掌心想站起来,脚底一滑,又狠狠摔回去,一声闷哼。
颜罗看不过眼,还是伸出自己的手,要拉他一把。
颜北槐臭着脸,整个人阴鸷冷沉,像压制着怒气,推开他的手,自己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颜罗强迫自己的视线从他的背影挪开,没有追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等唐子衿的到来。
唐子衿像是刚洗好澡就匆匆赶来,头发还是湿的,身后跟着二三十号人,匆匆而来,“发生什么事了?那么着急。”
“叔叔,处理一下吧。”颜罗有点头疼,简单地和唐子衿说了事情的经过,恹恹垂眼。
唐子衿见她兴致不高,没有往常那使不完的牛劲,不由得开口,“怎么了?”
“没什么,高三太累了而已。”颜罗摇摇头,不愿意多说,“那我先回学校了。”
“需要送你回去吗?”她不想说,唐子衿也不勉强。
“很近,不用了。”她说话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连走路的背影都像失魂落魄无处可归的流浪小狗。
唐子衿微微侧目吩咐,“去找那伙人好好处理一下。”
——
颜罗回来的时候,教室里颜南挚的位置就一直空着,她冷着脸坐回位置上,一言不发。
苍术看出她脸色怪怪的:“你怎么了?”
“没什么。”
“你上个厕所把自己上生气了?”
颜罗:“……”
她被气笑了,但是心情微妙地好了一小点,“白痴啊,快写作业。”
“哦。”
自从那个晚上过后,颜罗和颜南挚之间相处的气氛就全然不同,几乎所有人都看出来他们不对劲了。
尤其是颜南挚脸上,手臂上,脖子上,还有后脑勺都挂彩了,不少人猜测只有亲妹妹颜罗才下得了这个手。
第一个发现的是颜北槐,“你和颜罗吵架了?”
“没有。”颜南挚冷着脸,“是绝交。”
“绝交?你们打算怎么绝交?”颜北槐挑了挑眉,“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拿脐带吊死一个算一个?”
“她要和我断绝关系。”
颜南挚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都很严肃,但颜北槐硬是从中听出了几分——委屈?
“你们怎么了?要闹到断绝关系。”颜北槐若有所思,“虽然你平时是贱了一点,但颜罗也不输你啊,你们应当很能理解对方的才是。”
他们颜家七个兄弟姐妹,大哥冷漠,二哥清高,三哥爱装,他自己孤僻沉默还夹杂着帅气,颜诺文静,可以说个个性格截然不同。
只有颜南挚和颜罗是最相像的,也是最像兄妹的两个。
两个闹腾得不行的小学生也会吵架?
“就昨天晚自习……”颜北槐就是颜南挚的免费心理辅导,因为颜北槐比他聪明,凡事都能考虑周全,从小到大他什么事都不会瞒着他,小到闯祸挨骂,大到合同签约。
颜北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颜罗再三跟我们强调不要打架,但是她的出发点是为了你好,只是反应有点过激而已。”
“是吧!你也觉得她的反应过激了是吧!”颜南挚像找到了知音,仍然对颜罗骂他耿耿于怀,“她还骂我诶?暴躁,易怒,大少爷……”
“打住。”颜北槐抬手制止他,“颜罗说得一点都没错啊,打架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那你为什么晚自习还偷偷溜出去打架?要不是颜罗及时出现,你们两个小子指不定躺在哪个太平间了。”
“我不是因为打架才偷偷溜出去的。”颜南挚嘟嘟囔囔,“我是为了——”
“为了什么?”他的声音细如蚊吟,颜北槐凑近了些。
颜南挚附耳悄悄在颜北槐耳边说。
说完,他的耳根都烫红了一大片,“不过你不许跟她说!你要是背叛我了,我们也断绝关系!”
颜北槐头疼不已,他要怎么做才能劝和这对拧巴兄妹?
百日誓师过后,时间好像又过得更快了些,生活好像又恢复了平静。
似乎千千万万个平凡的我们,平凡的学生都是这样的,早读,上课,干饭,午休,上课,干饭,晚自习,洗漱休息,一如既往。
吃完晚饭后,颜罗和容糖簇没骨头似的勾肩搭背,每人手上提着一小袋透明袋子,里面都是去超市采购的零食。
之后回到教室,颜罗冷着脸把零食丢到颜南挚和颜北槐的桌子上,一言不发地走了。
而颜南挚也是臭着脸撕开包装,不情不愿地啃。
比起普通的吵架,他们的绝交方式显得格外——幼稚,恨不得直接把自己的愤怒写在脸上,表现给对方看让他心生愧疚道歉。
比如体育课分组,恰好分到他们。
颜罗立刻举手:“老师,我想换组。”
体育老师诧异不已,“你们俩不是每次上体育课都因为讲小话被罚吗?怎么,你要单飞啊?”
因为这两人总喜欢黏在一起讲悄悄话,每次被逮到都会被罚跑操场,被体育老师称为“刺头届的凤凰传奇”。
颜罗一本正经解释:“老师,我们已经绝交了,我不想跟暴躁易怒的暴力狂一组,除非某人道歉。”
颜南挚气笑了,也举手,“老师,我也不要和不听人解释,随便冤枉人的某人在一组,我要去别的组合……不对,别的队伍,除非某人道歉。”
他们两个坚持,体育老师也只能尊重他们的意见,把颜北槐和容糖簇的队伍拆开,颜北槐和颜罗一组,颜南挚和容糖簇一组。
比如玉芙蓉嵇镜水送来加餐的时候。
颜南挚手持饭盒,故意高声跟容糖簇说话,就像要刻意给什么人听一样,“小糖簇!你帮我把这猪肚玉米汤拿给某人,跟某人说,妈妈让她趁热喝。”
写着作业的某人翻了个白眼。
又比如被罚抄的时候,没抄完不能去吃饭。
颜北槐和容糖簇在一边开小灶学习,颜诺郁闷地托着腮,也是被罚抄的一员猛将,但是数量比颜罗少得多。
苍术奋笔疾书,一边焦头烂额问颜罗:“你还有多少?”
颜罗一数:“八百遍吧。”
苍术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颜罗挠挠头,“我昨天晚上背着背着不小心睡着了嘛。”
颜南挚面无表情走过来,不由分说抽走颜罗手里的小测纸,记住了几道题目后又还给她。
全程没有交流。
颜南挚再也不会开心地帮她罚抄了。
他从此都只会冷着脸帮她罚抄了。
他们就这么一直冷战了三个星期,发生转折是在星期五那天,颜家老宅。
餐桌上,两个人不约而同看中最后一块鸡翅,眼疾手快伸出筷子,却见从对面又伸出另一双筷子,按住鸡翅。
他们齐齐抬头,对上了对方的眼神。
要是放在以前,她和颜南挚肯定要过上百八十个回合才能分出个胜负,可是今天他却轻而易举地松开了。
“算了,我不吃了。”颜南挚沉默了会,放下碗筷,正颜厉色起身离开位置。
“站住。”颜武安喝住他。
“干嘛。”颜南挚侧目。
“收碗啊。”颜武安抬抬下巴,“谁惯的你,都吃完了。”
颜南挚灰溜溜回来,“哦。”
颜罗微微仰起脸,不知道为什么和颜南挚就变成这样了,转了转眼球,逼退眼泪。
颜北槐用公筷把最后一块鸡翅夹到她碗里,“他不吃正好,别理他。”
“嗯。”颜罗瘪着嘴有些委屈地答应。
夜半三更,颜罗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那天和颜南挚决裂以及这些天来两人冷战的画面。
其实颜南挚不好受,她也不好受。
说实话,颜罗时常回想起那天颜南挚伤心欲绝的眼神,似乎真的有难言之隐,难道……
那话真的太过分了?
可是她也没说什么重话吧?
她是真的很生气!
颜南挚答应了不再和别人打架,他怎么可以不守信用,偷偷溜出去和罗琅琛约架?
要是他真的死了怎么办?
横竖睡不着,颜罗在原地踱步,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脑袋似乎有些发晕,她拍了拍脸,打算去楼下喝杯水清醒清醒,顺便透透气。
刚打开房门一条缝,一道细细的,微乎其微的,听不出性别的物种的哭声透过窄小的门缝传进她的耳朵里。
颜罗身形一僵,第一反应是:闹鬼了?!
颜家住着这么多人,也会闹鬼?鬼都不会嫌他们吵吗?
静静地贴着门缝听了一会,那道哭声像被刻意压抑过的,断断续续,还闷闷的。
最后好奇打败了恐惧,颜罗还是决定出去一探究竟。
她打开房门,顺着哭声的方向,逐渐靠近楼梯口的位置,未知的黑暗像是吞噬蚕食猎物的猛兽,颜罗掐了掐掌心,屏息准备下楼。
按照电影里的套路,她这种好奇心爆棚的角色往往都是第一个领盒饭的炮灰,引起主角团调查的引子。
但是她不一样啊,要是真的是恶鬼,她也要让它看看这是谁的场子,谁才是主角。
那哭声随着靠近越来越大,像是在客厅的位置。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颜罗壮着胆子,俯身趴在楼梯上,透过微弱的月光看清人形,她蓦然瞪大眼睛——什么也没看清。
但好像是个人类。
既然是人类,颜罗也不害怕了,随意脱下毛绒拖鞋放到一边,自己赤脚摸着黑下楼。
一步,两步,三步……颜罗慢慢向沙发走去。
沙发上的人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完完全全投入到了自己的世界,咬着抱枕的角角,可以压制过的哭声被抑在抱枕里,高大的身子蜷缩在一团,看着可怜兮兮的。
突然,一盏手机光猝不及防打在了他的脸上,像是躲在下水道自我安慰的小老鼠倏然被强光照得无所遁形。
“妈呀!”
他吓得丢掉抱枕蹦起来,“谁啊!吓死人了!”
颜罗神色莫名:“颜南挚?你为什么不开灯。”
颜南挚听出了颜罗的声音,往脸上抹了两把,声音怪怪的,“没事。”
“没事?没事你大半夜的躲在客厅哭?”颜罗一屁股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来。
颜南挚也在另一边坐下来,没有说话,他抽了几张纸擦眼泪。
两个人就这么慢慢坐着,没有一个人有先开口的打算。
终于——
“其实……”
“其实……”
他们不约而同开口。
颜罗面色纠结:“你先说吧。”
颜南挚莫名客气:“还是你先说吧。”
“还是你……”颜罗不擅长说煽情话,又突然沉默了,她低下头,“对不起。”
颜南挚尴尬地挠挠头,“我也是先对你失信了。”
“这倒是。”颜罗煞有其事点点头。
本来就是颜南挚不守信用。
“但是!”颜南挚急急解释,还不惜竖起两根手指发誓,“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那天是因为……因为……”
颜罗其实已经不生气了,还是嘴硬拉不下来脸,状似若无其事,“你为什么打架不关我事啊,那是你的自由。”
“不是那样的!”颜南挚深呼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几乎是一鼓作气道,“我是为了去帮你买你说想要的那条项链的,我拜托了好多个朋友,辗转了好几个国家才拿到的,你也知道学校不让带贵重物品,我又没时间出去,就只能拜托姓罗的去帮我取,我实在等不及到明天才能拿到那条项链了,所以约定就在校门口外的那条巷子交易。”
“我想要的项链?”颜罗的眼睛沾了些茫然,她一向想一出是一处,连自己都不太记得有这回事了。
颜南挚急了,“你忘记啦,就是在那天啊,你指着杂志上一个外国皇室脖子上的项链,跟小糖簇说过的,你很喜欢。”
那还是他为数不多听过颜罗说过想要某一样东西的。
颜罗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抿了抿唇不知道说什么,喉咙一涩,“那为什么要选在小巷?”
颜南挚垂下头,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小孩,“罗琅琛说那样接头看起来比较帅。”
他叹了口气,“哪能想到我们正好撞上了一群校外的混混,他们真的很嚣张,说要堵在我们学校门口拦截下晚自习的女同学,我们两个能一打五的当然气不过啊,一时忘记你跟我说的不能打架,直接冲上去了。”
他扣扣手指,抬眼看了一眼颜罗的脸色,又很快低下头,“结果,结果……”
颜罗抱臂冷哼,“结果什么?你们不是能一打五吗?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还会被揍成那个惨样?”
“是能一打五啊,但是他们有——”颜南挚竖起手指比划,“十四个人!正好多了四个!我们被剩下的四个人围殴了。”
颜罗:“……”
“罗罗你看。”颜南挚轻轻开口,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那条杂志上的项链,捧在手心像是珍宝。
颜罗看着颜南挚掌心里那条闪闪发光的宝石项链,在暗夜中也熠熠生辉,就像颜南挚期待地看着她的反应时,永远脉脉含光的眼睛一样。
他的手心的伤口愈合,结出的痂也已经脱落,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在透白的手心上显得格外刺目。
“不喜欢吗?”颜南挚紧张地抿了抿干燥的唇瓣,抬头看着颜罗,小心翼翼地请求,“我以后再也不打架了,你原谅哥哥好不好?”
颜罗没第一时间接项链,而是像个小钢炮似的冲进他怀里,揪着他的衣领,头埋胸前哇哇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为了这条项链……我也不想和你吵架的……我只是——”
颜罗从他怀里起来,抹了一把鼻涕眼泪,不着痕迹地擦在他的裤子上,抽抽嗒嗒,止不住的哭腔哽咽,“我只是很怕失去你。”
颜南挚听着颜罗的哭腔,鼻子一酸,本来就委屈的他情绪像是冲溃河堤的洪水,一下涌上来,一把抱住颜罗,两个人抱头痛哭。
“我也不对……我不应该……打架,不应该对你失约……还不应该跟你冷战……”
兄妹俩在客厅里抱头大哭,互诉衷肠,这画面在他们两人的心里是极其感人且唯美,赛过电影画面的构图。
可是在一群围观群众眼里,就显得十分滑稽。
楼梯拐角处,悄悄冒出了几颗人头。
颜武安松了一口气,“这俩总算和好了。”
玉锦相赞同:“吃饭都吃得不安生。”
颜景策看着客厅沙发上抱头痛哭,冰释前嫌的兄妹俩,打了个哈欠,“事情都解决了,我们先回去睡觉吧。”
嵇镜水点点头,“我们先走吧,给他们聊天的空间。”
“走吧走吧,都回去睡觉。”
颜北槐和颜诺直起身子,放心地回了房间继续睡觉。
颜罗和颜南挚声泪俱下,泣不成声,她脑子里突然一道灵光闪过——
巷子,黑衣人,打碎的酒瓶。
原来她看到的画面里的那个神秘人,是自己啊。
——
星期六晚上。
颜罗合上单词书,将昨晚的试题一道道订正收集好,放回书包,才洗漱躺在床上,学习姬的龟壳被她用洗面奶洗得香香的,塞到被子里暖被窝——虽然毫无用处。
脑子里那道许久没有动静的系统提示音久违响起,恍若隔年。
[恭喜宿主拉回走向团灭的原故事线结局,结局依旧更改,宿主任务完成,系统将永久关闭,感谢这些日子的陪伴。]
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颜罗蹭地坐起来,“等等,作者不疯了吗?”
她和学习姬对看一眼,一大一小两双眼睛交换了个震惊的眼神。
系统的机械音没有一丝起伏:[原作者已经拉回原定结局。]
“那我积分攒那么多有什么用?”
机械音沉默了一会:[宿主想要什么?]
“我要学习姬。”颜罗回答得毫不犹豫。
学习姬不可置信又带着感动地仰头看她,她那么抠搜小气的人,居然不要钱,而是要它。
别的宿主对它们家的系统也是这么好的吗?
[系统无法匹配到相关物品。]
“我要学习姬。”颜罗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抱歉,请宿主更换物品或稍后再试。]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学习姬,你们骗了做了那么多任务,还剩那么多积分,也提现不了——”
[宿主请冷静。]
“天哪你们不会是什么诈骗组织吧,居然还能在我脑子里说话,不会是一次邪恶的科学芯片实验吧,芯片在哪里,我的脑袋里吗,我能撬起来看看吗——”
系统音试图拉回癫里癫气的宿主理智:[宿主……]
“你们连只王八都不肯给我,一只王八才值几块钱,到时候我去花鸟市场再买一只给你们不就行了,我只见过这么一只会说话的王八你们还不给我,你们要喜欢会说话的我去给你们买鹦鹉啊为什么非要我家学习姬它也不会下蛋——”
[……]
“我——不——管——”
颜罗扑腾着被子耍赖,一个没留神,把学习姬踹下床了,龟壳落在柔软的地毯上,硬是滚了好几圈。
颜罗:“……”
学习姬:“……”
“……没事吧?”颜罗心虚开口,熟练地一捞上来,拍了拍龟壳上不存在的灰。
“算了。”学习姬叹了口气,“反正以后也没机会了。”
它蹦下床,笨拙的龟壳在地上滚了几圈,慢慢悠悠地朝门口爬,“你自己要照顾好你自己。”
“学习姬。”颜罗泪眼朦胧地喊住它,她昨天晚上才哭过,眼睛还没完全恢复,嘴一瘪又要哭了,“你要走了吗?你要离开我了吗?”
它是她初来这个世界第一个认识的好朋友,虽然它是只大绿王八,有时候还让她颜面尽失,但她想过失去任何人,就是从来没有想过会失去它。
学习姬回头看了她一眼,良久才看着她的荷包蛋泪眼开口,“老子去找大亩灵睡!!!你一晚上能把我踢下床八回!!拔回!!”
知道它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吗?
虽然它有龟壳护体,也不是用来这么作的吧?
颜罗:“……哦,你慢走。”
——
倒计时墙上“100”的数字飞快倒退,一直到了“1”。
百日如一瞬,过得平凡但充足,唯一对苍术有记忆点的那一天,就是五月二十日,出了个小插曲。
他的生日。
妈妈说,他为爱而生,所以是天生的恋爱脑,怎么救都没用的。
门口的蛋糕店做活动,情侣同行半价,电灯泡免费。
颜罗受到一对小情侣邀请,充当电灯泡,免费获得小蛋糕一个,喜滋滋地提回教室了。
她虔诚地打开——是个仓鼠蛋糕。
苍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看清了蛋糕,一时间忘记了手上的动作,篮球呆呆地从他手上掉落,砸到地上,砰砰地响。
颜罗也呆呆转头。
“你这是送我的蛋糕吗?”他惊喜出声。
颜罗脑瓜子飞快运转,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你生日?”
苍术泪眼汪汪,罗罗记得他的生日!还刚好图案是仓鼠!
果然,罗罗心里有他!
“其实……”颜罗本想如实说的,但是看着苍术又期待又感动的眼神,面色如常,口中临时拐了个弯,“其实——就是送你的,太巧了。”
怎么会那么凑巧刚好是只仓鼠呢?
拍着篮球的常不茕走进教室,路过他们的位置,探了一眼苍术如宝物捧在手心的蛋糕,“罗妹,你也去当电灯泡了啊?”
颜罗:“……”
她朝他疯狂使眼色,常不茕get不到,以为她跟他玩闹,也对着她wink。
颜罗:这人这么一点脸色都不会看!
苍术:“什么电灯泡?”
“就是门口的蛋糕店五二零活动啊,情侣同行搬家,电灯泡免费,送的蛋糕就是这个!”
话说出口,常不茕才后知后觉懂了什么,默默退出去,“我,我好像还需要打一会球。”
颜罗飞快瞄了苍术一眼。
苍术面色如常,像是没懂的样子,依旧捧着那蛋糕,“让我吃吃看这个蛋糕是什么味道的!”
颜罗心想:我真该死啊。
——
高考前一日,下起了倾盆大雨,颜罗记得那天阴雨绵绵,天空是散不开的逼仄黑云,积水阻碍前进的道路,倒影中留下好友的笑眼盈盈。
原先学校组织的毕业照拍摄安排在今天,因为天气原因临时取消,各班在各自教室里自由安排。
“怎么还下雨了?不太吉利啊。”常不茕撑着下巴望窗外,一脸惆怅。
“谁说的,遇水则发,我们明天肯定发。”颜罗正扯着苍术拍照,漫不经心地安慰他。
今天是最后一天,苍锦里没压着他们继续学习,给了他们一整天的时间再相处,颜罗带来了自己的拍立得。
“我不要。”苍术微微别开脸,“那样才不好看。”
“好看,拍这种照片就是要大表情才好看呢,你信我。”颜罗信誓旦旦。
常不茕把那点担心抛诸脑后,好奇地探过头,“拍什么呢?”
“我让他摆这个姿势,他不干。”
“什么动作。”
颜罗给常不茕示范动作,双手托腮,嘟嘴歪头看着镜头笑,“看,跟朵小花儿似的多可爱。”
常不茕积极报名:“那换我拍!我拍这个行!”
“好!”颜罗果断换人,把拍立得塞苍术手里,“你来帮我们拍。”
苍术不情不愿地举起相机,透过小取景框找到了完美角度,一按拍摄键钮,一连拍了两张。
咔嚓——
相纸缓缓吐出,画面逐渐显像,常不茕定睛一看,哀嚎一声:“罗妹!你怎么可以这样!”
相纸内,他在后面扮鬼脸托腮装花朵,但看上去是很可爱没错,就是旁边的颜罗——
用心打理的长卷发一半被拨到后面,露出精致冷艳面容,她本来就生得艳丽,又被校服和素颜中和了成熟,沉肩凹出直角肩,像是刚刚盛开的鲜花,清纯灿烂又勾人。
说好了都装可爱,她居然给他玩性感。
“这个女人真的很心机,简直就是妖精,”苍术啧啧有声,“可怜的不茕,被傻傻地玩弄于鼓掌之中。”
颜罗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心满意足地捧住脸,“不愧是我啊。”
“换我换我,我来给你们拍。”常不茕兴致冲冲接过相机,“你们靠近一点。”
“再近一点。”
他一边看取景框里的画面一边指挥,“再近点,再近,再近。”
“再近就要亲上啦。”颜罗吐槽。
常不茕点到为止:“好——可以,就这个距离,来,捧脸装可爱啊。”
颜罗手动把苍术的手放到脸颊两侧,故作生气板脸,“快做!我们两个一起当花朵。”
她朝他眨巴眨巴眼睛。
“好吧。”苍术不情不愿,用手托住脸,扯出的笑极其灿烂,颜罗也捧住脸,看着镜头笑。
“对喽,两朵可爱的小花儿笑得超甜,三,二,一——”
咔嚓!
常不茕:“……”
见鬼了,他们按下快门的最后一秒是不是变脸了?还是他眼花了?
等到画面显像的时候,三人看着照片,面面相觑。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冷脸,一个比一个正经,一个脸上写着“老子最帅”一个写着“老娘天下第一美。”
颜罗点评:“拍得还不错。”
苍术:“确实。”
“你们搁这拍杂志呢?”常不茕吐槽。
颜罗适时转移话题,“去找颜南挚他们拍照去,你去不去?”
“走啊!”
分别之际,他们绝口不提离别,留给对方的是真情实感的笑脸。
最后苍术从走廊探出脑袋,揪来了一位路过的十三班同学,“同学,来帮我们班拍个大合照呗?”
——
很巧的是,他们高考当天却放晴了,扯出了一条象征着好运的彩虹。
高考连考三天,每一科考试的时候,他们都会和那一科的老师拥抱击掌,笑称这是在吸收他们脑子里的知识。
颜罗上考场依旧扎起高马尾,大亩灵继续穿着它的小黑西装和领结出征,高三以来,它像是班级里的吉祥物,每次模考质检考都会出现它的身影。
每一个人都摸摸它的头,烦躁的心绪都平静了不少。
最后长舒一口气,踩着广播的提示声,到达不同的考场准备。
最后一科是英语,阖上笔盖,颜罗望向窗外,无形之中所有与十七岁青春有关的羁绊,似乎随着这笔盖的合上而被尽数割断。
昏昏欲睡的早上。
枯燥乏味的古文和单词朗诵。
解不出的十七题。
每一个晚自习的朝霞。
再也不会有人和你一起在下课后冲向食堂,吃完晚饭后又会去超市买一趟零食,悠哉游哉地走在红霞漫天的操场上边走边吃,一直走回教室,在晚自习还没开始前分享零食和八卦。
她记得每一个离别的拥抱,不舍或是兴奋,激动或是小心翼翼,又或者是从未说过话的内向女生抱着她的温度,留在颈间温热又湿润的眼泪温度。
“罗妹,再见,我先走了,我家老头在外面等我呢。”常不茕朝她挥挥手,颜罗无声地点了点头。
临走出校门的时候,他似有所感,扭头回看了一眼,却发现苍术和颜罗依旧并肩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他微微发怔,冥冥之中总有种感觉,像是今日踏出了校门,有些东西就会悄然变了性质。
好奇怪,他明明一直很期待解放这一天的,现在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而心里沉甸甸的,像是高考前一天的密云转移到了他的心口。
常不茕扯出一抹笑,灿烂得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用力挥手,“再见!”
“再见!”颜罗回喊。
她经历过一次,比所有人都要了解,很多人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
白杨碰了碰他们的肩,微一挑眉,“走了,就不说那肉麻话了。”
苍术笑着锤了下他的胸口,“路上小心。”
白杨随意地挥了挥手,漫不经心地向校门走,步子却放得很慢。
苏雀留给了颜罗一个拥抱,搂住她的动作紧了紧,颜罗本想笑着开口,却感受到了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滑落。
她缓缓收起了笑意,缄默着拍拍她的背。
苏雀的声音很小,还带着鼻音,“我会一直记得那天的海。”
还有你,以及大家。
颜罗笑了笑。
如此这样,她这一次的重返校园,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
“再见。”
“我们一定会再见。”
互相挂念的人,总会再相见。
大家互相三三两两的告别,各自走上自己家人的车,平日习以为常的校园角落,周围擦肩而过每一个陌生同学的脸,都不由自主地想多看两眼,似乎这样留在脑海里属于青春的记忆就会深刻些。
可惜他们还太年轻,胸膛怀着凌云壮志,不知道那些没来得及多看几眼的地方,一辈子不会再来了,没多说两句话的人也永远见不到面了,那会有多遗憾。
如果你还有机会,那就多看看这些平时没注意过的风景,多看看身边的人,因为从此他们只会永远存在你的记忆中,持久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