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是不好惹这一点,就足够为她、为瑞初免去无数的麻烦了。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宫里的人更是如此。
能够后宫里站稳脚跟的,都是有分寸的人,知道什么事情值得松手一搏,什么事情不值得拼一身剐。
如今对敏若来说最大的麻烦估计就是此时坐在殿里的太皇太后了,不过没关系,今天的主力输出不是她,是康熙。
太皇太后坐定了,笑着说了几句话,眼神不住往瑞初身上瞧,康熙笑着道“老祖宗您不妨抱抱瑞初?这小家伙也不重,抱在怀里软绵绵的。”
太皇太后一面伸出手,一面道“我这老骨头没什么力气,怕摔了小公主……苏麻,你帮我扶着些。”
苏麻喇忙应了是,康熙将瑞初放进太皇太后怀里,苏麻喇在底下扶拖着,太皇太后细细看了好一会,道“这小眉毛、小眼睛生得真是秀气……尤其眼睛,真是像极了皇帝。”
听她这么说,康熙心里美得很,道“孙儿也觉着像呢。”
太皇太后笑了笑,“眉眼间还有几分像她穆昆妈妈,我真是抱着都舍不得撒手了,多少年没见到这样好看秀气的小娃娃了。来瞧了两次,我也时常念着,可惜天气寒冷雪路难行,不能日日过来,总是想念得紧。”
康熙道“老祖宗若是想念淑慧姑爸爸,不妨接大长公主进京来,在您身边陪伴一段日子。等开了春,天气和暖,瑞初也大了,叫贵妃时常带着她去向您请安,您就能时常见到了。”
他一边说,一边又伸手道“小家伙可也不轻,老祖宗您抱有一会了,怕是累了。”他说着,将瑞初抱起来,又转身交给敏若,一面笑道“这孩子与孙儿极好,一到我怀里便笑……”
正说着呢,就见瑞初到敏若怀里,先吸吸小鼻子,人还以为她要哭了,下一瞬就咧开小嘴无声地笑了,脸颊似乎还在敏若怀里轻轻蹭了蹭,孩子太小了,众人也说不准究竟动没动,反正对额娘的依恋是肉眼可见的。
与在康熙怀里扬小嘴唇的样子不说天差地别吧,那差距也是肉眼可见的,康熙又气又好笑地伸出手指点点瑞初的额头,“小小年纪就偏心了!”
有去年的经历教训,太皇太后听康熙说到这,心中一叹,知道不可再强求了,摇了摇头,道“小娃娃自然是与额娘亲的,十月怀胎,是在额娘肚子里住了足足十个月呢!难为贵妃了,这样纤弱的身子,为皇帝生育了这样健康的两个皇嗣。”
她和气地命人捧出一只面匣来,打开其中却是一只赤金錾四季景点缀珠石的钿口,四季景顾名思义,即是一年四季景象錾刻在一处,多是分錾四季花卉的,也有新鲜的是以四季果子为图,太皇太后这一只花钿上分别錾的是兰、荷、桂、梅四种花朵,点缀镶嵌绿翡翠、粉碧玺、蓝宝石、红玛瑙等各色珠石,色彩搭配得宜,做工精巧,格外不俗。
太皇太后笑着道“倒腾库房寻出来的,且收下吧,就算是嘉奖你生下瑞初。瑞初出生那日的雪叫人看了心中真畅快!喇嘛们都说是大吉兆呢。”
不错,瑞初满月,难得在京的、有脸面的喇嘛、和尚、道爷们竟然都从外进了礼来,敏若也不知他们是被康熙忽悠瘸了还是为了顺应“天意”,左右各色物件都记下了是哪家的,收在了库房里。
太皇太后是笃信这些的,所以对瑞初也有几分真情实意地喜欢,可惜竟不能抱到身边养育,心中满是遗憾,只是康熙态度坚决,她也不愿因此与孙儿撕破脸。
话说到这个份上,敏若就没有推辞的余地了,恭敬地谢过赏,太皇太后又赠与瑞初一块玉,因早知康熙赠与瑞初一块美玉,便道“是不及皇帝给的,与七公主戴着玩吧。”
敏若忙抱着瑞初代她谢恩,太皇太后叹着气叮嘱她“等天气和暖了,一定常常带着七公主过去行走。”
敏若点头应着,太皇太后略饮两杯薄酒,进了些冷荤,便与太后先离席了。
这两位一撤,殿内的气氛明显就和缓轻松了不少,一日欢喜笑闹中作完了瑞初的满月宴,晚上康熙留宿,抱着瑞初在炕上玩,见敏若在那边瞧着兰杜她们将礼物登记入账,想了想,忽然道“你放心,无论是谁都不会从你这抱走瑞初的。”
他有意安抚敏若,怕敏若因为太皇太后表现出的对瑞初的喜欢而心有不安。
敏若似乎定了定神,笑着点头,“有皇上您这句话,妾就安心了。”
“来,瞧瞧那对镯子,那也是朕在南边得的,当时就觉着定很衬你——”康熙笑着对敏若伸出手,殿内灯火昏黄,气息仿佛都颇为温柔,安儿与兄弟们玩了一日,已忍不住伏在炕上睡过去了,瑞初乖巧地躺在哥哥身边眨巴眼睛,四下里只闻兰杜、迎夏对账记礼的私语声,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在其中。
次日晨起,康熙上大朝去了,乳母将醒来洗涮干净吃过奶的瑞初抱了过来,敏若一晚没睡安稳,正困倦得厉害,搂着瑞初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没多久安儿也过来,小炮弹一样冲进殿里。
见帐子还放着,安儿就知敏若没起,想了想,也进内殿,脱了外衣上床,将鞋子甩掉,爬床爬到一半又撅着小屁股扭身回去把鞋子在脚踏上摆正了,掐着小腰看了一会,满意地点点头,才又爬到床上去,在敏若的另一边蹭了蹭,与妹妹一左一右将敏若“绑架”住,没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敏若自然转醒已近巳时了,瑞初就这样被她搂着安安稳稳地睡过一个上午去,她醒来先将儿子往旁边推了推,拉来丝绵被给他盖上,然后看了看女儿的尿戒子——为了防止瑞初弄脏她的床铺,每每瑞初被抱来她屋里睡的时候必铺上厚厚的三四层垫子,先是一层绸单、然后是吸水的厚毡垫、再是两层细密厚实的棉布,最上头铺上柔软贴身的绢布。
有安儿那时的历练,这种古代隔尿垫在永寿宫已经颇成规格,通常由孩子身边的乳母、保母带宫女们缝制,底下三层缝在一处,每每洗净、晒干、熨板正后与毡垫卷做一卷,绸单包上收在箱子里,随用随取随铺。
瑞初身上还有尿戒子,数重保险,一般是弄不脏敏若的床的。
她中途感知到应该是瑞初的保母进来查看更换过尿戒子,这会倒是还算干爽,便没弄瑞初,轻轻下了床,唤了兰杜她们进来,备水梳洗。
年下宫中常有往来,敏若少不得仔细梳妆一番,坐在妆台前挽发的时候,她轻声问“钦天监……”
“封了银子去了,那边千恩万谢的。这一回的善缘结下了,往后再有什么事儿就不愁了。”兰杜笑道。
为保万全,敏若特意联系上了曾受先后恩惠的一位钦天监副使,请他在康熙问询的时候向康熙进言,公主要在生身之母身边长大,才能顺遂平安。
这里头有的是他们的套话,敏若不懂那些,但左右有许多冠冕堂皇的说法。
康熙昨日既有那言,这件事就可以尘埃落定了,无论钦天监的话在其中有没有起到作用,留一份善缘,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敏若点了点头,用过早膳后,花房送了些红艳艳的天竺果枝与娇嫩鹅黄的腊梅盆栽来,并有数瓶水仙、梅花等新鲜花卉,年节下了,各宫都要摆吉祥花卉,花房忙着各处进花,永寿宫如今风头正盛,花房的人自然更加殷勤。
“知道娘娘喜好取鲜花插瓶,这些都是新得的头等佳品,先送来永寿宫请娘娘品鉴赏玩。”来送花的太监还是个有品级的,他满脸堆笑地道“外头还有几盆金桔盆栽,娘娘留着摆在殿里,权当添添喜气儿。”
敏若笑了笑,道“你们有心了。”
兰杜给了赏钱银,太监们欢欢喜喜地去了,敏若安排将成盆花卉摆放停当后坐在窗边修剪花枝,安儿醒来,揉着眼睛趿着鞋过来找她,迷迷瞪瞪地扑进她怀里,撒娇道“额娘怎么起来了?”
“额娘可不像你们两只小懒猫,贪睡得很。”敏若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乳母进去给瑞初喂奶,安儿不满地道“我醒得最早!额娘才是小懒猫!”
兰杜在旁扫着炕桌上落下的花叶,闻言笑道“娘娘应该是大懒猫才是。”
安儿笑嘻嘻地看着敏若,敏若无奈,点点这两个的额头,“行了,你去收拾收拾,等额娘插完花,咱们承乾宫看你四哥去。”
“好耶!”安儿连忙答应,安静下来小脸又有几分愁意,“也不知四哥的病好些没有。”
胤禛小同志在腊月最冷的一场雪下来的时候不幸地感染上了风寒,敏若早听说了,只是也没出月子一直不得去探望,昨日听皇贵妃说四阿哥的病好些了,不怕传染安儿这个小牛犊了,便想着干脆今日过去瞧瞧。
见安儿如此,敏若笑道“你小小年纪还知道愁呢?你佟娘娘说好些了,你若不放心,今儿个亲身去看看就可以知道了。”
安儿连忙点头,敏若将花插好,分摆在各个屋子里,平日授课的偏殿也摆上一瓶极鲜艳的梅花,又有两盆金桔,暗香幽幽,鲜亮新妍。
然后娘俩分别收拾好了,才传了暖轿出门。
也是不巧,到景仁宫的时候正赶上佟夫人入宫,皇贵妃的贴身宫女杜鹃面色铁青地站在正殿廊下,敏若一见就知道保准是有事了——杜鹃在皇贵妃身边历练多年,等闲事情还真不至于叫她变成这样的脸色,竟然轻易将情绪显露于外,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再注意到杜鹃看到自己时一瞬间复杂的神情,敏若微不可见地一扬眉这是和她有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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