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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九十四章(2 / 2)

罄音正欲答言,却见黛澜从院内走出来,站在门下冲着敏若欠了欠身,“我在这呢。您请吧。”

黛澜猜测到敏若前来是为了什么,见敏若展翅孔雀一般的模样,心内只觉可爱,唇角微微扬起,道“皇贵妃一早还念叨您呢。”

杜鹃听出是让敏若进殿的意思,却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她虽一向抵触永寿宫,但这些年下来,也看出贵妃对皇贵妃并无恶意。这会若说园子中有谁能挡住夫人让夫人退却,除了皇上恐怕也只有贵妃了。

敏若保持着高贵冷艳的姿态,对着黛澜微微一点头,黛澜便恭顺地跟随在她身后,一行人再入院内,杜鹃忙在正殿门口通传一声,然后也不管里头有没有声音,便请敏若上前。

佟夫人一早来得气势汹汹,在殿内破口开骂,按理说往常这种时候皇贵妃应该已经将人遣出院子命人紧闭殿门了,今日院内一众宫人却都没动,甚至能清楚地听到佟夫人尖锐的骂声。

无非是说皇贵妃不孝、未曾将家里放在心上,难听的甚至有“当上了皇贵妃便自觉了不起了?岂不知没了家里的帮扶你什么都不是!”

这样的话她从前是断不敢对皇贵妃说出口的,后来因对皇贵妃有愧,更是从未说过类似的言语,今日歇斯底里地吼出来,可见真是因为皇贵妃的釜底抽薪气急败坏了。

眼见皇贵妃身子不好,他们已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茉雅奇身上,然而皇贵妃先斩后奏给茉雅奇赐了婚,可不是叫他们的希望都破灭了?若只是如此,佟夫人还不至于气到这个地步,最叫她生气的,是在茉雅奇被赐婚之后,黛澜却一直没有安排,仍在皇贵妃身边伺候,甚至皇上还亲口赞她“至诚至孝”。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佟夫人因此而惶恐不安,她蹉跎黛澜母女多年,又是隆科多害得黛澜从马上摔下从此不能生育,黛澜心中怎么可能没有怨愤?

这要是叫黛澜留在宫中,真得了皇上的宠爱……

她在佟家多年,太清楚那个男人的心性了。

在他心里,家族的权势利益才是头一份的,在家族利益之下,谁都可以放为弃子。

他只会认得宠、能给家里撑腰的娘娘,届时,他们这与娘娘有旧怨的母子俩,又该何去何从呢?

她今日在皇贵妃面前如此失态,更多就是因为这个。

她一面宣泄情绪,一面也希望骂醒女儿,却不知皇贵妃见她如此歇斯底里的模样,心中的厌恶反感只会更深。

此时殿内,佟夫人已经吼得累了,换走卖惨政策,坐在炕上不住地哭着,口口声声道“我这辈子,只有你和隆科多两个孩子。隆科多虽不成器,却也是你的至亲兄弟,打小他对你怎样,你还不知道吗?若真叫那老五做了娘娘,她还不将她那个娘捧成天仙,叫你阿玛写了牌位、认福晋入祠堂,届时佟家岂还会有我们娘俩的容身之地?额娘这半辈子为了你们姊弟两个操劳,如今老来,竟还要受这样的屈辱,过看人脸色的日子,真是不如死了算了……”

皇贵妃的气力不足,倚着软枕看她叱骂哭闹,眼神淡漠,好像再看与自己无关之人一般,只有一直按在心口的手表明她此刻并不像看上去那般平静。

这会听佟夫人这样说,她眼中才有几分讽意,轻嗤一声,道“额娘您究竟是怕什么,当我心里不知道吗?人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亏心事都做下了,您如今才知道害怕,不觉得晚吗?”

“我是你额娘!”佟夫人柳眉倒竖,气急败坏,“你怎可如此对我冷嘲热讽?你这是不孝,不孝!”

见她终于破功,不再哭诉可怜,皇贵妃垂眼轻轻摩挲丝绵被上的如意百子纹,嗤笑一声,再开口时声音极为冷淡,“您给我用那会损伤身体元气促孕、以母体生机换胎儿平安的药时,可曾想过我是您的女儿?您惋惜于那个孩子因南北奔波小产时,可曾想过我是您的女儿?可曾想过……若那孩子好好落了地,我的命也就没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隐有几分凄苦,佟夫人不曾想到她竟然知道这么深的内情,一时呐呐不知如何应对。

那边敏若走到矶下,凭借灵敏的耳朵隐约听到皇贵妃的话音,想要直接上台阶的脚一顿,微微侧头,罄音会意,通传道“贵妃娘娘到——”

敏若方才从容缓缓拾级而上,额前蓝宝石珠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摇曳,她脊背笔挺,身姿庄雅,仪态万千。

皇贵妃只当敏若是来“解救”她的,抬起头,眼中带上些光亮,见敏若缓步入内,方轻笑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佟夫人本来面色煞白,这会见到敏若,还没反应过来,敏若已边闲闲拨弄着细银丝戒指上纯净湛蓝的宝石,边懒洋洋道“夫人一贯是最知道礼数的,怎么,连行礼都不会了?”

佟夫人咬咬牙,起身来向敏若道了个万福,敏若蹙眉道“宫内最是讲究规矩礼节,佟家也是望族,自诩文武世家,怎么如今连宫内拜见贵妃的规矩礼数都不知道了?诶,想是夫人老了,也罢,我这个人啊,一向最是宽厚待下,不跪就不跪了吧。皇贵妃的身子不好,见人时间长了便累了。我有些宫内要务要与皇贵妃商谈,夫人不如还是退下吧,想要探望皇贵妃,改日再来便是。”

至于下次来还进不进得畅春园,就得看皇贵妃的心情了。

敏若是想要速战速决快将佟夫人赶走,别再让她把皇贵妃气个好歹来。

至于居高临下语气欠揍纯属自由发挥——她看佟夫人不顺眼的根源可以直接追溯到康熙十六年,这些年她对佟夫人也愈看不上眼,佟夫人心里估计也恨她恨得要死,相看两厌,她自然不可能对佟夫人有什么好口气。

然而佟夫人见她如此趾高气昂,只觉被她羞辱了一般,又怎肯轻易离去,挺直了腰板愤愤道“老身好歹也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虽然位卑于贵妃,却更是皇上的长辈,您怎可如此侮辱老身?我是皇贵妃的额娘!看视陪伴皇贵妃,难道也要听从贵妃的安排吩咐吗?贵妃行事是否过分了些?!”

敏若眨眨眼,没想到她今天竟然还有与自己一战之力,看来确实是气糊涂了。

当下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地,“皇上的长辈是大行太皇太后、大行慈和皇太后与如今园中的仁宪皇太后、宫内的太妃们!因慈和皇太后惠泽,皇上才对佟家礼让恩厚,夫人却仗着皇上隆恩来大内御地充起长辈来了?吾身为贵妃,本就有训导命妇之责,夫人若是不服我,只管去皇太后跟前告我!”

先不说皇太后偏不偏心眼、看不看得上佟家,就说她老人家满语汉语都不会说,佟夫人又不通蒙语,过去了也没法告状。

佟夫人被她气得脸色涨红却还咬着牙不肯离去,敏若心里一叹,凑她近些,低声下了剂猛药。

“旁的也罢了,只是前儿我隐约听说,夫人你的儿子,叫隆科多的那个,好像强纳了他岳丈的外室做妾,还纵得妾室爬到了嫡妻的头上耀武扬威、虐待嫡子,可有此事啊?这强抢人妾、宠妾灭妻,该当何罪?夫人快些离去,这事悄悄地就过去了,我若是说出来,大家闹将开来,岂不难看?”

当然是不可能揭过去的,先不说隆科多的妻子被这狗男女联手欺负多可怜,叫人怎忍心看她继续被磋磨,就是黛澜也不可能放过隆科多这一个大把柄。

然而此时在皇贵妃殿里,皇贵妃身子不好,这事还是不要闹出来,叫皇贵妃心神难安,若再闹出病来,岂不吓人?

她都这样说了,佟夫人但凡有些脑子,就该快点撤了,回去好好想想怎么给儿子扫尾。尾巴当然不可能让她扫干净,但至少一二个月内,皇贵妃这是清静了。

敏若心内盘算得清楚,言罢缓缓直身,在炕上落了座。

皇贵妃不知她说了什么,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们。却见佟夫人面带慌乱之色,当下心内便觉不对。

敏若有心让皇贵妃过几天安生日子,然而佟夫人却没她想得那么聪明,这会听敏若之言,佟夫人急道“什么强纳,那分明是他岳丈送与他的!他媳妇过门几年了,就给他添了一个儿子,她阿玛心存愧疚,才赠与隆科多一妾为我佟家开枝散叶!

李氏性情温良和善,我甚喜欢,与隆科多媳妇也相处融洽,待岳兴阿更是视如己出,贵妃怎可如此毫无根据地恶语攻讦一女子,岂不知女子名节大过天,贵妃若坏了她的终生,是何罪过?!”

母女多年,听她如此急切、口不择言,虽未闻敏若之言语,凭借佟夫人的话语和急色,皇贵妃也能猜出七八分来了,一时面色铁青,忍不住将床边的茶碗重重拂落在地。

敏若忙叫人传太医进来,并冷冷看了佟夫人一眼,“皇贵妃本就身体虚弱,若被夫人气得有什么不好,夫人可担得起冲撞当朝皇贵妃害皇贵妃抱恙的罪过?!”

见佟夫人似有恼羞成怒的倾向,黛澜疾步上前挡在敏若身前,敏若心内一暖,却在她身后低声道“你去看皇贵妃,她不敢动我!”

旋即绕开一步,冷声对佟夫人道“你若还为你那儿子好,最好快快退下!不然还等皇上来向你问罪不成?!——快去给皇贵妃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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