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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表现出了对这个外孙子的极度喜爱,如今弘恪尚小,便只表现在与皇子相同的服侍宫人数目与丰厚赏赐、康熙嘴里偶尔的问询挂念当中。
虽然在敏若看来这种完全不走心只走戏的宠爱略显廉价,但却也足够阖宫上下将这位小公子的分量再抬上一抬,连带着对锦妃这位出身平平、手中无权的新任妃主子也恭敬殷勤起来。
这倒也算得上是一宗好处了,锦妃毕竟外无母族撑腰,内无宫权、圣宠傍身,多年来在宫内平平无奇。
乍然封妃这月余间,她也听了不少酸话,如今带着弘恪,有康熙表现出来的喜欢,祖孙俩的日子也能更好过舒心一些。
且这孩子锦妃是能养得很轻松的,弘恪身边所有服侍的人都是康熙示意御前的人挑选出来的,保证身家清白、稳妥可靠,掌事的大太监干脆就是从御前出来的,若真有红眼病要对弘恪伸手,可以说就相当于在康熙眼皮子底下唱大戏——自个找死。
但若弘恪真出了事,也就大概率说明康熙跟静彤要撕破脸了。
这个可能性出现的概率比较低,敏若粗略估算,静彤大概还能与康熙再“父慈女孝”一十一年。
锦妃不管那些,她如今是有孙万事足,女儿不在身边的日子她唯有经书作伴,每年也只有女儿送回宫中的礼物书信能够使她聊得安慰。如今忽然有女儿的血脉在身边,她自然又一心扑到孙儿身上,衣食住行无微不至。
如今还在京中的众公主中,与静彤关系比较好的便只有蓁蓁了,甘棠勉强能搭上边,其余公主们入学时静彤早已离京,她们对静彤崇拜好奇多于亲厚想念,所以去看弘恪的姨母们里也大概分为两种。
一种是抱着探望自己外甥的心态去的,过去之后发现——这小子是怎么做到和三姐长得半点相似之处也无的?
一种是抱着瞻仰瞻仰传奇人物的儿子的心态去的,过去之后内心感慨——这孩子小小年纪五官便如此硬朗,日后必是能做大事之人(带着看偶像儿子的滤镜)。
蓁蓁回来之后与敏若嘟囔道“人都说女子生子便如同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这孩子生下来还不像自己,该多委屈啊。”
“你三姐不怕这委屈。”敏若轻笑一声,又随口道“男孩儿肖父也是常有之事,他眉心处还是隐隐能看出有几分像你三姐的,没准长大些像得便更多了。”
蓁蓁到底还嫩,轻而易举地被她忽悠过去,并对敏若此言十分信服。与人再聊起弘恪的相貌时,她便将敏若这套说辞拿出来说,许多人都深信不疑。
再有一个锦妃站台,她们一人一个有心一个无心,将满园子乃至满京城的人忽悠得团团转,到后来甚至康熙都随口说出“这孩子眉心生得倒真像静彤”。
敏若捧茶淡笑,深藏功与名。
她现在觉得,如果自己真能再回到现代,不止能写狗血黑暗宫斗,做个娱乐圈舆情公关也绝对能日入斗金。
一场未来可能出现的猜忌与兵行险招伴随的风险就这样被敏若掐灭在萌芽时期。六月,敏若收到瑞初的来信,在江南推广纺织机之事一切顺利,有康熙为瑞初背书,此事顺利也在预料之中。
今年对敏若来说绝对是个好年景,孩子们诸事顺利不说,她夏日还潇潇洒洒地去了庄子上常住,没有费尽心思地找理由创造条件,公主们暑期休课,她回了康熙,带着人说走就走。
踏雪头次来到庄子上,看什么都感觉格外新鲜。又大一点的小猫开始尝试扑鸟,敏若每次看着它锲而不舍地起跳又一次次失败都觉好笑,说了两回,无济于事,想着可能是猫崽的天性,强求踏雪不扑鸟对它来说未免有些残忍,便没再管。
只是甭管她管不管,小猫咪两天的热乎劲过去了,便不再尝试扑鸟,又盯上了敏若院里那缸莲花。
每天踩着石凳跳上石桌,然后翘起前脚搭在莲花缸上眼巴巴地瞧,小脑袋昂得高高的,却还是只能勉强看到莲花的边缘,小爪子必须得抓紧了莲花缸的边缘才能稳住动作,一刻也不敢松开,更休提抬爪勾勾花了。
敏若抱着一种恶趣味看了两天热闹,直到发现过了三天自家小猫崽的热乎劲还没过去,每天还是趴在缸边眼巴巴地盯着那缸莲花,才忽然良心发现似的,命人将院内石桌、石凳的布置方位略改了改,在石桌和莲花缸中间加了一个踏雪跳上去之后足够它舒舒服服看花的高几。
正是夏日,庄子上的鸡头米和莲子都新鲜的很,剥去外头一层壳,里头果实嫩得用指甲轻轻一掐便能出汁。
上午日头柔和的时候,敏若在院里闲坐,踏雪蹲在一边看花,她便坐在藤椅上一面剥莲子喝茶。
手边和椅子配套的古朴藤几上一壶一盖碗,均是净白颜色,釉色均匀净白如雪,壶身描画着飞鸟纹,整体颜色偏淡,花鸟纹落在净白底的壶上也不令人觉喧嚣浓烈,颇显素雅。
蓁蓁进来的时候看敏若手边的壶眼馋,没叫人倒茶,只要了个干净的钟子,冲敏若讨好一笑后伸手给自己倒了钟茶。
她以为敏若喝的至少也是贡上的明前龙井,想着蹭口好的喝。结果入口便被那茶叶的苦涩味冲得一个激灵,又不甘心,苦苦等了一会也没等到回甘,倒是连日忙碌的疲倦被这一口苦茶一扫而空。
蓁蓁苦着脸道“娘娘您怎么还喝上这个了?”
“一十八年时从南边带回来的茶树,许是不适应北方的水土,养了这十多年,味道还是不如在南的好。”敏若呷了口茶,又道“不过味道虽清苦了一些,与莲子同食却也愈能衬出莲子的清甜,喝着不错。”
一语又何止双关。
对茶树来说,种在不合适的地方叫水土不和,对这世上头一间女子书院来说,将他地的规矩原原本本地搬过来,也叫水土不和。
如何调和水土,让女子书院顺利扎根、在这片大地上驻足,是需要蓁蓁自己摸索的。
蓁蓁建的这座女子书院可以说是开天辟地头一间,摸索前进的道路总是充满了艰难。但熬过艰辛、摸索出合适的道路后得到的回甘,又是那么令人向往。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蓁蓁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笑了,“您的话我记着。”
“行了,你喝不惯,就莫喝这苦东西了。在我这,还不用你咬牙坚持求全。”敏若招招手,吩咐人给蓁蓁换上牛乳茶来。
宫人唤了口感醇厚的牛乳茶来,蓁蓁闷了两口,抬起头舒服地喟叹一声,眉眼弯弯地对着敏若,“还是娘娘疼我。”
敏若白她一眼,又问“你那日说头痛找不着合适的掌管财务,如今可有头绪了?”
蓁蓁叹了口气,“我看六妹倒是合适,偏生她那个课业,让我实在拉不下脸来求您将她给我。”
敏若轻笑两声,“还是我给你指个人吧。”
蓁蓁眼睛一亮,忙期待地看向敏若。敏若道“回去问问你那兄嫂。你四嫂执掌中馈多年,从无疏漏,你当是玩的?”
蓁蓁一愣,道“四嫂确实是有本事的,可……怕不合适吧?”
毕竟哪家福晋不是一心扑在中馈事务、儿女夫君身上,书院里管财政,每日至少得坐半天班,忙时恐怕连着数日都得不出空闲来。她怕应婉不愿意。
敏若笑了笑,“你且去问吧。”
凭这些年她对应婉的了解,应婉会去的。
而且她指点蓁蓁去找应婉,多少也是为了书院日后考虑。
社会结构的变化必然是由群众思想方面的进步来推动的,这一者相辅相成,谁也离不开谁。按照一般进度来算,至少三十年内,想要换了这大清的天是不可能的,一切都得循序渐进,讲究的是个水滴石穿的功夫。
在这种情况下,先将未来皇后绑上书院的大船无疑有百利而无一害,至于书院有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这世上难道还有比康熙皇帝、未来圣祖亲自降旨批准修建的女子书院更合法合礼的书院吗?!
我们是大清公主在康熙皇帝批准下主持修建的合法合规女子书院,谢谢。
修建书院之事一切顺利,蓁蓁如今是在为招工与制定书院准则之事发愁。敏若的话好像给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半个月后,看着她粗拟出来的第一版人员职位名单,头几眼一切都好,只是在心里“嗯”了一声,看起来瑞初在南地给蓁蓁招揽到不少人才。
然而继续向后看去,直到看到最后一张纸,敏若的唇角终于忍不住抽了抽。
“……你皇父知道你专挑自家窝捅吗?”敏若问道。
小心翼翼地将拟定高层人员名单藏在最后的蓁蓁见敏若如此,兴奋地道“您是同意了?汗阿玛说了,只要我能说服您,他便不拦着。”
“德行。”敏若睨她一眼,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蓁蓁给她安排了个名誉山长的职位,这“名誉”一字还是听她胡侃学去的,结果转手又被蓁蓁用在她身上,真是报应不爽。
她无奈地道“你应知道我的身份不同。”
蓁蓁听出她的言外之音,却愈发郑重了起来,“老师您举牛痘法、治疟方、大蒜素,论功绩名望,天下女子几人能胜过您?何况……”
她变了个语调,过来扯着敏若的袖子撒娇道“我这头回做这样的事,许多人明面上因时局所迫口中支持,可暗地里不知多盼着我吃个大亏呢。老师您疼疼我,就给我撑这个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