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一剂狠药,怎么洗清嫌疑?”敏若闭着眼,声音有些轻。即便她学过不少歪门邪道(划掉)乱七八糟的技能,能激一下自己的气血、控制情绪好让自己生一场病,但她本来就只是稍微有些了解,真算起来可能还不如有过几次实战经历的法喀擅长。
所以这一回的动作险之又险,她这会实在是精疲力尽,只想好好睡一觉。可为了把戏做全套,书芳也来了,黛澜也在来的路上了,现在还得支撑着先安抚住她们两个。
别再让她们以为她真被瑞初气出了好歹,愤而下场,那这一局可真就热闹了。
书芳和黛澜可太熟悉敏若的性子了,路上还没觉着有什么,进来之后一打听便察觉出不对,但也没表现出来,进殿之后还装模作样地焦急关心了两句,等四下无人,书芳才附到敏若耳边,低声问“究竟是怎么了?”
“还不是为了咱们家小七的姻缘?”敏若低低笑了一声,将大致的情况说与她们二人知道,戏要演得真,群演不能少。
黛澜指尖一直搭在敏若的脉上未曾离开,听了敏若的话,只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清楚了,出去后向兰杜要了太医开的方子细细瞧了一会,眉心微蹙,嘱咐兰杜“睡前用建莲与桂圆、百合煎汤与姐姐服下。”
兰杜福身应了声是,黛澜转过身,书芳用正常音调对她道“你先回吧,我去看看瑞初。”
黛澜似乎迟疑一瞬,书芳又道“你去了也没什么说的,放心,我只去瞧瞧她,问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瑞初还不知将有一大群友军到达现场,敏若发病那段她和敏若未曾对过戏,因而焦急忧虑都是真的,藏在眼角眉梢里掩也掩不住。
康熙见了,知道女儿是真担心,心里略微熨帖一点,眉头却皱得很紧。
他面色沉沉,看不出悲喜,问道“你就那么喜欢那虞云?”
“不要了,不要他了。”瑞初带着点颤音,连着摇头,又小心问康熙“额娘、额娘怎么样了?”
康熙叹道“她很担心你。”虽听到女儿答应放弃虞云,可看着女儿眉眼间掩不住的忧思与不安,康熙心里半点没感到松快,反而更闷了&bsp&bsp。
瑞初紧紧抿着唇,眼圈有点红。康熙心里忽也有些不是滋味,叹了口气,问她“你就那么喜欢那虞云?”
许是敏若这样大气了一场,将他那份气也一起生了出来。原本刚听到瑞初说这件事时的怒气此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反而冷静下来。
瑞初迟疑着,康熙见女儿如此,蹙眉道“那虞云就那么好?”
“女儿也说不准究竟是不是心悦他。”瑞初抬起了头,眼中似是茫然之色,康熙也糊涂了,“你说不准喜不喜欢他,就为了他和阿玛额娘叫板?”
“但我能感受到他喜欢我,信服我。”瑞初声音很轻地道“或许现在女儿还不喜欢虞云,但他至少有一个好处,‘安稳’。若女儿与他成婚,他不会纳妾,也不会行违背女儿心意之事。虽非一心人,至少女儿能活得顺心,也不必应付公婆姑嫂关系。……女儿生来受了您与额娘太多太多偏爱娇纵,此次实是女儿不孝,行为轻率任性,让您与额娘操心了。阿玛您放心,从此以后,女儿再不会在额娘面前提虞云了。”
见她眼中一开始是茫然,后来又转化为内疚与坚定,康熙心里并不好受。
他以为女儿是与虞云两情相许死定了终身,心里多少有些怨怪女儿轻率,也是觉着自己把女儿宠坏了。可听瑞初这样带着茫然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瑞初手扶着康熙的膝,眼露懊恼,“女儿错了,阿玛,女儿错了……女儿不该这样乱想,竟然还气到了额娘……”
“你想得不错。”康熙叹道“去岁说起你的婚事,你额娘也是这样与朕说的。她说你性子看着清冷省事,其实最是骄傲刚烈,你的婚事强求不得,要让你自己挑个合心遂意的额驸,额驸的脾气要好,这样你们才能好端端地过完后半辈子。最好上头没有婆婆,免去你与婆母打交道。”
瑞初虽不是头次知道敏若的心意,眼眶还是不禁一酸。
“瑞初……”康熙叹了一声,摸了摸女儿的头,问道“你额娘与你相看的,那几个你外家表兄弟,不好吗?”
瑞初低声道“……也好,只是若婚后有不顺,女儿自不可能受他的气,他受了女儿的气,若再闹回长辈们跟前,岂不是额娘在其中难做?”
康熙听了这话,一时哭笑不得,心里那点沉闷也散了,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道“你额娘是担心你。阿玛与你额娘,都只希望你一生平安、顺遂喜乐。也并非一定要在高门中为你挑选夫婿,而是额驸的出身越高,于你的增益才越多。”
他说了一句真情实意的真话,瑞初听了,却抬起头道“可女儿已有阿玛了,女儿自有阿玛庇护,额驸增益再多,又有何用?”
康熙叹了口气,拍拍瑞初的肩,“你先自己想明白吧。阿玛已将至天命之年,又能再庇护你多久?”
“阿玛自然是要长命百岁的。”瑞初道“待女儿七老八十、儿孙成群,额驸若叫女儿不快,女儿还是能向您告状,让您为女儿撑腰。”
康熙忍俊不禁,摇头叹道“阿玛倒真希望能够如此。”
抛去心里那点被隐瞒算计的反感忌惮,再没了对女儿与人擅定终身的反感,康熙冷静下来,对虞云也没了方才的反感。
毕竟……虽然他是瑞初的阿玛,自然一心向着自己女儿,可光听瑞初方才的要求,能受得住的男人也实在没几个。
那虞云敢硬着头皮往上冲,与瑞初开诚布公,也算是个汉子,至于是不是个坦荡君子……就另当别论,需要再行试探了。
康熙心里揣着七八门想法主意,面上却不露声色,淡定地交代瑞初“你好生服侍陪伴你额娘一段时日,在她跟前莫提虞云之事了。你的额驸阿玛会替你留意,总会给你找个合心遂意的。”
瑞初干脆地点了点头,康熙看着女儿好像真不怎么在意虞云的样子,反而陷入了沉默。
他以为是他闺女被人骗了,但如今看来,好像是他闺女骗了别人。……不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怎么能称得上“骗”呢?
乍听敏若病了,安儿与洁芳都被吓得不轻,急急赶往宫里,在敏若这听了始末后,洁芳还在廊下恰到好处地垂了一次泪。
再加上书芳和黛澜的表演,宫内的风言风语一时更盛,虞云就在御前办差,岂能听不到风声?
据康熙口述,听说瑞初答应不再提与他之事时,虞云脸都白了。
反对满汉婚事第一顽固派敏若表示“此子处心积虑蒙骗瑞初,定然别有用心!”
康熙一开始也是这么猜的,但他抱着不知名目的试探了虞云一回,却又觉得未必。
他对自己的判断极为自信,因而一时竟有几分动摇。
瑞初说的不错,站在瑞初的角度上,要听话、好脾气的额驸,虞云确实是最好的人选了。所以瑞初自己说会断了与虞云的念想,他反而不自觉地留心起来。
照理说,虞云也算年轻能干、才能出众,若加以提拔,日后必然大有前程。只是……
康熙如今对他唯一还有不满的就在出身上,可敏若如此激动地以虞云的出身为出发点反对这门婚事,看似靠谱其实和他爹一样叛逆、四十多岁了本性未改的康熙皇帝心里又忽然有点觉着汉人出身好像也不算什么大事。
用好了,照样是瑞初日后的护身符。
……心里不爽虞云的出身,又越想越觉着可行。
看着激动的敏若,康熙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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