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嘴角抽搐了一下,“让你直接,倒也不必半点不客气。……你在宫里弄那些,不怕弄出事来?”
“我不拆,就看看。”舒窈这话半点没有可信度。
不过……瞥了一眼舒窈白净纤细的手指,火铳那玩意铸铁做的,她也确实拆不开。
甘棠欣然道“明年若是秋狝,你随着去塞外,我想法子弄一把让你看看。”
——但不是给舒窈的。那种东西弄进宫里风险太大,她也不敢踩着刀尖往前走。
让舒窈在塞外过过瘾就算了。
舒窈也知道轻重——她从前也都是在塞外姐姐那过的瘾,听甘棠如此说,便如接到了天上掉的馅饼一般高兴,欢欢喜喜地道“谢谢六姐!六姐最好了!”
甘棠道“这事其实你找你七姐办比较快。”
舒窈“……”
舒窈非常甜美、委婉、温婉地冲她笑了一下。
甘棠立刻明白了。
这是要双管齐下。
她一时忍俊不禁,终是忍不住摇头轻笑笑,道“你这算盘打得比我都响。”
“唉。”谁知甘棠比她这个备选还伤心,摇头叹了口气,道“谁知七姐就这样走了,也不知何年月才能回来。娘娘说了,凡事要做两手准备,做好不择手段取得胜利的方案。”
甘棠盯着舒窈看了一会,看她绷着小脸怪认真严肃的,半点看不出平日嬉皮笑脸的模样,颇觉无语——这种事情还论起战术了?
好半晌,在舒窈不解的目光下,她伸手揉了一把舒窈的头发,竖起大拇指道“高明。”
注意到她们姐妹俩的窃窃私语,敏若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们一眼,猜出她们是在聊什么,对舒窈的执着深感佩服。
可惜她为了避免翻车,对孩子这个爱好是有心无力,只能隐秘地提供一点帮助。
看起来舒窈以后一定是很会混社会的,小小年纪就知道要两口通吃来保证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了。
今年对康熙而言也是喜忧交半的一年,忧者自不必说,喜在新稻种的试种大部分都十分稳定,安儿新弄出来的强效杀虫剂解决了不少问题,但还有些“忧”处,则是还有部分试验田全军覆没、一根独苗不剩,和结实稀疏的情况存在。
在这种稻种不稳定的情况下,自然是不能向百姓推广的。
不过康熙有耐心,早熟稻他在别苑御园中培植了数十年确保稳定之后才将推广之事提上日程,如今这样影响到他未来在史书又一大块功绩的重要稻种,哪怕需要种上十年,他也有足够的耐心。
——只要安儿给点力,别把应属于他的功绩顺位留给下一任皇帝继承了,安儿就算现在梗着脖子说要让芽芽袭王爵不生儿子了,他都能深思熟虑一会……再打安儿,而不是在安儿那句话落地的第一刻就让安儿的屁股和他的鞋底进行亲密接触。
这已经是康熙耐心容忍的极限了。
安儿非常“荣幸”地,拥有了能够踩在这个极限上做运动的资格。
这份资格他能续期多久,则取决于新稻种每年能带给康熙多少新希望。
康熙其人十分现实,他对一个人的容忍度和这个人能给他带来的利益直接挂钩。
安儿对此心知肚明,敏若看他心里有数,便放下心。
这小子有多年在乾清宫进行极限运动的经验,实在无需敏若在这一点上为他操心。
如今安儿全家她最关心的就是芽芽了,过了年,小芽芽很快便要满三周岁,也算是个大小朋友了。
按照当世的算法,再过一年,芽芽便该启蒙读书了。
安儿与洁芳商量的结果是打算她们自己带芽芽读两年书,等芽芽稍微能够自理之后,则将芽芽的教育问题转接给蓁蓁,送芽芽到微光书院读书。
他们倒是也考虑过敏若这边,只是思来想去,还是不好给敏若添这个麻烦。
毕竟是孙辈女,芽芽若是入宫了,先不说别府里,光是太子那边,还不得也要将小格格们塞进永寿宫里?
届时各家王府一掺和,永寿宫更是没有清静日子了。
教导公主们尚且好说,敏若的位份在宫里有绝对压制,可牵扯到再小辈,其中又有前朝因素,哪家哪家的女孩阿玛不和,孩子自然不和,都闹到永寿宫来,够敏若头疼的。
所以她一开始就甩手,在康熙头次问她能不能将孙辈的优秀女孩送入永寿宫学习教养——一如斐钰当年一样,敏若便用力摇头,勇敢说不。
当年拒绝了,如今也不好为了芽芽再破例。
敏若本也正想着这个,洁芳和安儿却已先为她考虑到了。她听了洁芳和安儿的主意,觉着倒也可行。
芽芽这个年纪,说着大是五岁了,可其实还是个小娃娃,是要跟在娘身边才更有安全感的。何况诗词子史,礼乐书御洁芳一样不差,给芽芽开蒙足够了。
再过两年送到微光去,蓁蓁和应婉都疼芽芽,在微光芽芽也受不了什么委屈。微光的教师们水平正经都不错,也不会耽搁了芽芽的教育。
只是安儿每日接送闺女可能累了点——但这正是他生孩子的福报。
前头九十九步的苦洁芳都受了,如今孩子生下来,安儿这个做阿玛的还不得为她劳累些才算均衡?
敏若想得很开,让隐隐有些怕她觉着他们是不信任她才不让她教养芽芽的安儿松了心——虽然他一直相信他额娘通透豁达通情达理,可不都说了么,人至五六十,正是情绪最不稳定的阶段,他生怕额娘多想,心里再难受。
结果……他额娘一如既往地看得开;而他,一如既往地好像是那个捡来的。
他略有些无奈地道“额娘你您放心吧,为洁芳和芽芽做什么都是儿子应当做的,心里怎会不甘愿?”
“你最好心甘情愿地给我儿媳和孙女做事。”敏若戳戳他的额头,“敢有怨怼,让洁芳把状告到我这来,我往哪头站你心里应该有数。”
不能再有数了。
安儿好笑地应声。
他对自己的家庭地位还是有数的。
敏若顿了顿,又道“明年我恐怕还是不会留在京里了。一是你斐钰妹妹大婚,皇上南巡我是会随行的;二是巡幸塞外,你六姐头一年离京到蒙古,我想去看看她。”
安儿道“京里有儿子操持,还有兰齐叔叔、辛盼姑姑他们,您就安心去吧。给斐钰妹妹的婚仪我和洁芳早备好了,回头也得请您捎带过去。”
敏若笑着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一转眼,她身边的混世小魔王也长成沉稳可靠的大人模样了&bsp&bsp。
长在安儿和洁芳身旁,还有开明包容的长辈们疼爱,芽芽定会是都城里最幸福快乐的小姑娘。
如敏若所说的,康熙四十六年是个忙碌年。
这大概也是康熙最后能够在儿子们的争端中粉饰太平的一年,他此时尚不知未来会发生的种种,专心规划着一年的行程。
上半年南巡,路过江宁看看女儿,顺便再出面稳定江南民心,然后直奔广东,审阅水师,与法喀一叙;下半年巡幸塞外,行秋狝之会,会见静彤,尽力促成每年热河一会的定例,天长日久再将那个“会”字改为“召”字,然后巡幸蒙古各部,尤其是外藩蒙古。
甜枣棒子齐下,才能把蒙古盘得顺手顺心。
恬雅在喀尔喀蒙古多年经营已初见成效,甘棠初嫁去,也不知能不能与她四姐合力做出点什么来。
闲时望着舆图,康熙心中油然生出万般豪迈,天下在握山河在手,这种感觉又岂能不令他着迷?
正月未出,南巡的队伍已经启程。
此次的终点目标是——广东。
斐钰今年四月大婚,嫁给早就选定的法喀军中之人,观察了数年,法喀确定那是一个心思澄明的可靠之人,才正式写下婚书、交换八字、结定契约。
敏若赶上了送侄女出嫁,她亲手给斐钰盖上了红盖头,然后握了握斐钰的手,道“无论遇到什么事,想着还有姑姑呢。”
斐钰轻轻点了点头,隔着盖头看不出她的神情,但应当是笑着的。
父母在广东,嫁在广东,宅邸所隔不过一条街,夫婿与阿玛每日一同上值办公,她可以随时回家陪伴额娘,实在是再顺心不过的了。
她穿着钮祜禄族中代代相传的轿袄,胸前用金锁挂着敏若赠给她的那块美玉,灯火映照下,美玉莹然流光溢彩,美得令人心醉。
望着这个与她今生有这血缘羁绊的小姑娘,敏若真心希望斐钰能够一世平安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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