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最恐惧的声音,会避无可避,不断地朝她涌来。
林清雅看了眼何文芳,在各种声音中,表情都有些不对劲,又面无表情地冷静道:“好了。”
室友都朝着她看来,林清雅语气冷淡:“我想何文芳同志,应该不想听这些,大家都去吃饭吧。”
室友也都反应过来,又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何文芳,拿着碗筷出去了。
郭超英看了林清雅一眼,林清雅示意她先走,郭超英便出去了,关上了门。
寝室内,只有两人。
林清雅没出声,深邃清澈的眼瞳,好似平静的湖水。
何文芳抬眼看她,突然莫名感觉到一股力量,好像她遭遇的这些,终于遇到一个不会嘲笑她,也不会对她进行教育的人。
好像她身上发生的,是件很寻常的事,可以不用拿生命去做赌注。
她凭什么要拿自己的生命,去承担别人犯下的错?
何文芳感受到绝望和希望在翻江倒海地交织着,喃喃自语般,迫切地看着林清雅说:“我真的不该活下去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又脆弱地释放出求救信号。
林清雅平静地看着她说:“你没有错。”
这句话好似给了她莫大的力量,何文芳镇定下来,满腔的苦怨,快要压垮了她。
林清雅轻抚她的肩膀,这么轻轻一下,何文芳突然很信任她,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我当初是准备和我的爱人一起去港市的,他是外省到我们公社插队的知青,听他说在港市有亲戚,只要到了那边,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我受够了吃不饱的日子,也向往他描述的那个梦中的国度,瞒着我母亲,跟他偷偷跑出去,一路扒火车到了宝安县。后来,出了意外。他给我找个了茅屋,让我在那里歇息,他先去打探情况,就再也没回来,许久之后才从报纸上看到一大批人当天被巡逻抓了。那时我担心他回来找不到我,就一直在茅屋住着,直到某天,一个戴着黑色面巾的男人闯了进来……”
何文芳呼吸突然急促了,眼神泛着浓烈的恨意,那是生冷到恨不得剜心剥皮的恨意。
她深深地喘着气,按着胸口平复,缓缓闭上眼,突然变得很冷静,也很压抑:“我知道,我和他再也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
平静的语调,听起来却是极致的苦涩钝痛。
发生了这样的事,心爱的男人会谅解么?
林清雅呼吸一窒,又冷静道:“那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何文芳猛地看向那个孩子,她的眼神,充斥着又恨又复杂的情绪。
“我当初是想早点打掉他,可是没有结婚证明,去医院也堕不了。我走投无路,不敢告诉母亲,怕一生清白又苦命的她,被戳脊梁骨。想了各种办法,那孩子都弄不掉,后来传出恢复高考的消息,我就到了外地,边复习边生下他。我有几次都恨不得掐死他,可那小东西命大。如今想来,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也只有认了。”
这时,孩子又嗷嗷哭了起来,哭得满脸胀红,林清雅转头看了眼,又说:“这孩子还要吃奶,你先给他喂饱,我们再想办法。”
何文芳尴尬地嗫嚅着说:“我许久没喂,没奶水了。”
林清雅又把抽屉里一叠肉票拿出来,交给何文芳。
“这是我的肉票,你拿去使,多吃点下奶的荤菜。”
何文芳感激地看着她,“这怎么使得?”
林清雅轻笑,“我放着也不用,给你好了。”
何文芳满心感动,“谢谢。”
林清雅微微一笑,笑容充满了温情,鼓励着她:“一切都会过去的。”
何文芳是个骨子里坚强的女人,参悟死亡的本质,才能实现生命的价值,很值得欣赏。
林清雅又说:“我冒昧提一句,你现在很缺钱吧。我这里有个任务,每个月给你三十元的保底工资。"
"有了这笔钱,你到时在校外租间房,请人帮你看孩子,生活和学业也都能维持下去。”
何文芳震惊地看着她,声音都有些发颤。
“什么是保底工资?”
林清雅解释,“就是只要你正常干,每个月最少都有三十元。”
何文芳猛的咽了口唾沫,“每个月都能拿三十元?”
林清雅轻笑,“对,可能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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