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欣是十八岁那年认识雷东徽的,彼时,雷东徽二十一,她出生于农村,在他们那个村子里,女儿读完九年义务教育就不让再读书了,要么回家务农,要么等着嫁人,她家里还有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十五岁那年初中毕业,她就和父母一起在家务农供弟弟读书,对于这样的状况,她是没有过多怨言的,她知道,生在农村,就是这么个命,如果父母在她十八岁那年,不逼着她嫁给邻村老吴家那个残疾的二儿子来供弟弟读高中,她是不会就此离开,自此之后对家里不管不顾的。
她背上了不孝女的骂名,独自一人来到城市闯荡,城市的繁华让她着迷,却也无一处不在提醒着她,没读过几年书,只会种地,在这城里是举步维艰的。
她找过许多工作,那时候的社会还不像如今一样发展快,机会多,即便是一份发传单的临时工,也足以让她争得头破血流了。
她找了几份工作,要不是老板临时跑路,就是白干了几个月拿不到工资,眼见着自己连清粥小菜也吃不起了,她终于找到一份房产销售的工作。
她勤勤恳恳的跑业务,一刻也不敢懈怠,终于碰见了一个有意向的大哥,约她晚上吃饭,顺便签合同,她几乎喜极而泣,本以为生活终于有了指望,她终于要挣到她人生中第一笔钱,谁知,到了地方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正经饭馆,可她为了第一个成交的单,还是去了。
结果当然不尽如人意,她险些丢了身子,正当危及之时,雷东徽出现了,时至今日她也记得,破门而入的雷东徽穿着大花衬衫,带着拇指粗的仿金项链,俨然一副小混混的样子,她以为她那日出不了那个房间门,可雷东徽,却赶走了一直欺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自此,他们便结识了,雷东徽给她找了在夜场里送酒的工作,有他的帮忙,没有人敢对她有其他想法,他和张自强等一众小青年,终日混迹于夜场,偶尔有不讲理的人,他们也会动动拳脚,到后来她才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叫做“看场子的”。
这一群人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子,雷东徽觉得她跟着他们不是长久之计,送她去读了成人高中,成人夜大,雷东徽负担了她的学费,她打工的钱几乎都存了下来,等她努力的读完书,存折上的数字,已经是她见都没见过的多了。
雷东徽于她,有再造之恩,他改变了她的人生,让她看见过去想也想不到的风景,他给了她未来,她也早已盘算好,未来里,一定会有他。
雷东徽不常说自己家里的事,她只知道,他和父母的关系不太好,他就是那种别人口中的“叛逆少年”、“社会小混混”,可她知道,他是个好人,好到她的眼睛里看不见其他人,好到她只想跟他,长厢厮守。
可正当她打算表白的时候,雷东徽却不见了,他许久没有出现在夜场里,夜场里的工作都由张自强代劳,等她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却只是淡然的说,他结婚了。
她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他要结婚这件事,于她而言,无异于天都塌下来了,她没有办法再如过去那样跟他相处,她没有见过他的妻子,她只是听闻,她的职业并不光彩,嫁给雷东徽之后,只想在家里安安生生的相夫教子。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结婚,可结婚没多久,他的父亲就过世了,他宛如变了个人,不再如过去一般血气方刚,他变得沉默寡言,不再会像过去一般和她开玩笑,她知道,他们,回不到过去了。
一次酒局上,喝醉了的他哭得涕泪横流,却一言不发,她默默的陪着他,她知道,她再也不是离他最近的那个人了,于是,她辞去了工作,与他们辞别,远走他乡,去了更大的城市,她离开的那天,雷东徽甚至没来送她,张自强说他家里有事,她再也不回头,踏上了离开的飞机。
时光如白马过隙,等她再踏上故土,已是五年之后了,这五年里,她在大城市打过工,做过小生意,早已衣食不愁,可她心里却总是惦念着雷东徽,如果当初的他没有伸出援手,她早已沦落到哪里都未可知,他改变了她的人生,她放不下他。
她盼他过得好,盼他家庭美满幸福,就算只是个旁观者,守在他身边,她也觉得够了。
再站在他面前,他已是雷氏娱乐的老板,他收敛了过去的锐气,亲切的像个老大哥,他有个不满一岁的儿子,他抱着他傻傻的笑,孩子的妈妈却不知所踪,她私下里问过张自强,这才知道,他离开过去的生活,已经很久了。
他独自带着儿子生活,生意一天比一天顺利,生活条件一天比一天好,可她看得出来,他不快乐,她在城市里安顿下来,开了这家小饭馆,只盼他们偶尔能像过去一样相聚,也能像过去一样开心。
关于那五年,他不说,她也不问,她知道他心里有个人,却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身在何处,她常常在想,如果她知道那人在哪里,不管用什么办法,她都会把那个人重新带回他身边的。
她不想看见他日渐深锁的眉头,她想看见他像过去一般爽朗的笑,纵然她知道,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真正的快乐。
她看着他一脸的愁苦,拿过他手里的酒杯,“酒不醉人人自醉,别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