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月说了“开始工作”，雷穆阳也不敢怠慢，忍下了心里的疑惑，他赶紧从身后的包里拿出纸笔，笔记本很新，一看就是新买的，若月愣了愣，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翻开，“你……”

“我查过，目前能掌握的信息是，1李芳芳数次以家暴为由起诉，均被驳回；2她之前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另一个小区，条件稍微差一点，三年前搬到这里；3李芳芳没怀孕之前是跟丈夫一起打工，直到生下第一个孩子，之后一直在家带孩子，没有收入；4她首次曝光给媒体求助时是电话的形式，不愿意露脸，电话也做了变声处理，所以……我们怎么能确定，那个曝光的人，就是李芳芳？为什么整个事件里，关于丈夫的信息，只有一个‘曹某’？”

若月惊讶的看着雷穆阳，又看了看他一晚上密密麻麻写了几页纸的笔记本，她目前掌握的消息无非也就是这些了，他竟然……

雷穆阳了然的笑，用笔记本敲她的头，“认真点，认真对待工作，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你给我开工资，我不能混日子啊！”

若月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说的是说的是，是我不专业了。”

她清了清嗓子，神色也认真起来，“所以我今天的计划，是先在小区周围逛逛，对于热点事件，总有人会讨论，我们可以去听听旁人的说法。”

雷穆阳点头，又抬手指了指小区，“可这个小区环境有限，没有那种供人茶余饭后的场所，所以……”

“我们去那边那个小广场。”

若月接过话，二人相视一笑，若月感动万分，过去那熟悉的默契感又回来了，二人起身，走向了小广场。

小广场作为这附近两三个条件一般的老小区唯一的娱乐场所，白天黑夜都很热闹，遛娃的女人和跳广场舞的老太太，下棋和打麻将的老大爷，整个广场上热闹非凡，二人净往人堆里扎，假装路过，却也没听见什么风言风语。

若月和雷穆阳找了条长椅坐下，旁边堆着一大堆衣服鞋子，道具什么的，不远处的老太太们跳着舞，音响震天的响，好不容易放完一首，音乐停下来安静一会儿，雷穆阳刚想开口问若月接下来的计划，只见若月赶紧把胸前的记者证收起来，又把外套拉链拉开，目光定定的看着远处扎堆，正要往这边走来的老太太。

“你……这是……”

若月胡乱的把身后的包丢到他身上，牵着他的手站起来，悄声开口，“扶着我！”

雷穆阳也不知道这忽然演的是哪一出，只能赶紧背起包配合她，老太太们走来，若月立时就皱起眉头，“烦死了，天天都有一堆人抬着相机守在门口，也不知道那个相机拍照有没有辐射，我看那些明星怀孕走红毯都是挡着肚子的，也不知道他们天天守在那里干什么，我这刚怀孕天天要出门晒太阳，一天路过好几趟，万一对宝宝有伤害怎么办！”

雷穆阳听得一愣一愣的，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惊讶，看了看若月努力挺起来还是平坦的小腹，脸不自觉的就红了，“啊……那个……我好像听说那些人是记者，最近是有个什么案子……”

“案子？什么案子？是凶杀案啊？你不要吓我呀！我这刚怀孕心情起伏不能太大的呀！我们搬来之前你怎么不打听清楚的啊？！”

若月这一口上海普通话委实是给雷穆阳听笑了，他还没接话，一旁的老太太就对着她摆了摆手，“喔唷，小姑娘你不要乱说好伐啦，什么凶杀案啊！是三号楼那个十三点闹出的动静，记者要来采访她的呀！”

“十三点”在上海话里，就是“不清醒”的意思，若月和雷穆阳顿时就竖起了耳朵，“老太太，我和我丈夫刚搬来的，什么也不知道的啊，你看我这刚怀孕门口那些人拍拍拍的，我很烦的呀，是哪个十三点搞出来的啊？”

若月这一问，周围的老太太一呼百应，顿时就打开了话匣子，“就是三号楼那个曹家媳妇啊，白眼狼一个，她先生人是很有志气的呀，踏踏实实上班，起早贪黑的，能吃苦的嘞，后来日子好起来了，她就开始作怪了啊！”

“是的呀，之前我儿媳妇就跟我讲过，她一直要离婚，说她先生打她，她先生那么有礼貌的人，见面都和和气气的，怎么会打人啊！”

“她自己么跟个神经病一样，到处说她先生要害她，她先生是做金融的啊，斯斯文文的，怎么打人？！”

“我听说还闹到法院去了，那就该判离啊，别害了两个小孩子啊！你看两个小孩子天天跟着个神经病，长不好的呀！”

老太太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若月和雷穆阳互看了一眼，若月其实猜到过这个结果，家暴这件事，跟一个人的外貌、职业没有太大关系，关起门来打人的精英也不少，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老太太们劝她离三号楼远点，见了李芳芳躲开走，别哪天李芳芳发起疯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一阵寒暄，二人离开了小广场，朝着小区走去。

若月认真的思考，“所以，李芳芳她可能真的有精神系统疾病，可为什么她有精神系统疾病，法官不判离呢？”

雷穆阳也很认真，“法律认定的‘精神系统疾病’和我们认为的‘精神系统疾病’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东西，那得需要鉴定，如果不是证据确凿的认定结果，在法庭上是不作为判罚标准的，而精神系统疾病跟其他病又不太一样，鉴定的方式比较复杂，耗时也比较长，所以实施起来有难度。”

“对啊，你看，这就有问题，如果李芳芳有病，提出离婚的应该是她丈夫，要么，这一切都是她自己臆测的，因为她从未出示过伤情鉴定，无法判定她丈夫真的打了她，这也是法官不能直接判离婚的原因之一，要么，她丈夫真的很爱她，知道她有精神病，抵毁自己，也无所谓，要么……”

雷穆阳笑起来，“要么，她说的是真的，但每一次，都没有留下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