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爸妈在我四岁那年就死了。”
若月翻着图册的手顿了顿,回头看男孩,男孩不在意的笑了笑,口气沉稳的像个老者,“都过去了。”
“你今年多大呢?”
“九岁了。”
“九岁?”
若月看了看他小小的身体,他笑着点头,“我看起来小,其实九岁了。”
若月点头,“那这房子……”
“是我自己赚的。”
若月看了看图册,“靠做首饰吗?”
“不,种植罂粟。”
若月放下了翻着图册的手,看着他略显稚嫩的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忍不住语重心长,“你知道罂粟是什么吗?”
“当然,可是……我们都种这个,没有人想要饿肚子。”
“你不是会做首饰?”
“没有收成,换不了钱,做出来也没人买。”
他坦诚的答,若月哑口无言,再看面前的图册,心里越发苦涩了。
男孩的手搭上图册,指向一个戒指,“这个戒指,你喜欢吗?我也可以用金子做。”
若月还是疑惑,“你的意思是,这个地区的老百姓,都是靠种植罂粟拉动经济吗?”
“不,只是靠种植罂粟活着,不种,就活不了,种了那么多年的罂粟,农田再种植其他农作物收成会减少,而且……也吃不上饭。”他诚恳的抬眼看她,“没有人想要继续穷下去了,姐姐,大家都想过富庶一点的生活,当初如果有钱,我爸妈就不会死了。”
看着他尖瘦的小脸,若月的心像是倏然就破了个洞,尖锐的疼着,她想反驳,想说“不会吃不上饭的”,可面对“贫穷与富庶”这种问题,她说不出口。
但凡有路可走,谁又愿意走上绝路,在刀尖上跳舞呢。
她看向男孩指着的那个戒指,勉强的笑,“好,就这个戒指吧。”
“用金子吗?”
“不,银的就好。”
男孩伸手捏了捏她的手指,“好,你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
男孩起身要进房间,若月叫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头看着她笑,“你叫我瓦力吧,姐姐,在我们的语言里,是‘顺从者’的意思。”
顺从者。
三个字,却听得若月眼泪都几乎要掉下来了,她笑着点头,“我叫冯若月。”
瓦力笑了笑,“很好听。”
瓦力进了房间,若月能远远的看见他戴上专用的眼镜,拿起镊子小心翼翼的工作,房间里不时亮起丝丝的火光,他专业得像是个老师傅。
若月抬起水杯喝了口水,想起之前查到关于蔺青的资料,她生活发生巨大变故的那年,也是四岁,自此之后,她一路颠簸,以为抓住雷穆阳就抓住了生的希望,可最后,那根线还是断了。
她仰头看着天空,心里矛盾又无力。
她该恨蔺青的,恨蔺青的邪恶,恨蔺青的执拗,恨蔺青的极端,也恨蔺青无休止的放大了人性里的恶,还把罪恶洒向了人间。
可当年区区四岁的她,面对那样的变故,面对无力的侵犯,她又能如何呢?
她也可以成为顺从者,可顺从,也只能让她的生活继续糟糕下去罢了。
那时的她,不过也只是想活下去啊。
她矛盾的心疼着,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瓦力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做好了戒指,戒指比若月想象中大,瓦力把戒指递给她的时候她讶异了一瞬,瓦力笑着给她戴上,不大不小,正合适,就是太大了,看起来很夸张。
“我们这里的女人,都喜欢用大首饰装饰,因为大袍太沉闷了。”
若月了然的点头,“多少钱?”
“不要钱,姐姐,送给你。”
瓦力诚心诚意的笑,若月摇头,“不行……”
“你留个纪念吧。”
瓦力打断了若月的话,若月心里却失落不已,所谓“纪念”,是对流逝时光的镌刻,眼下她前路未知,谈何“纪念”呢?
可面对瓦力的热情,她也不好说,看了阿武一眼,示意阿武给钱,可阿武仿佛没看见一般站在旁边,若月无奈,只能点头,拉起瓦力的手,“谢谢你。”
瓦力摇头,若月心酸不已,“希望将来……你可以把首饰卖到全世界。”
再也不用种植罂粟了。
瓦力笑得很开心,重重的点头,“我会努力的,姐姐,再见。”
从瓦力家出来,已是夕阳西下了,阿武开着车载着若月从另外一条路回去,这条路上没有城镇,近处是罂粟花田,远处是延绵不绝的山,绝美的景致涂上金红色的夕阳,美得让人心惊,若月的指尖轻抚着手上的戒指,心里有一些其他想法。
她想,再见到蔺青的时候,她或许可以和她心平气和的聊聊,她想叫她“蔺青”,而非“黎琴”。
她想和曾经那个绝望,还没有孤注一掷的可怜女孩,平静的聊聊。
她想告诉她,她理解她那些克制不住的恶念从何而来,她心疼她所有的过往,可报复,与罪恶为伍,绝不是唯一的方式。
她理解她对这个世界的恨,可恨是绵绵无绝期的,无法消弭痛苦,唯有爱才能自救。
因为爱,是人类最伟大,也唯一能带来安慰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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