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大家夫人都看到了,在这样热闹的场合,在众目睽睽之前,应当就安全了。
只等着皇城的噩耗传来,他们再跟着诰命夫人们搭伴儿回去,让太孙跟着前朝的朝臣们一起进宫。
城外救驾的兵马,也快赶来了,肯定有惊无险。
两个小小的孩子还不知发生了多大的事。
能来庵堂的,都是十岁以下的小子,和各个年龄的小娘子,大家坐在凉亭里聊起些孩子们的趣事。
那时的怀泽是个温润的孩子,他给表弟带了糕点,坐在庵堂的亭子里吃。
那时的傅文远,还是个乖巧的孩子,文远,文远,人如其名,小小年纪美名远播,是整个胡同里有名的文曲星,大家都说,长大了一定能做个探花郎。
文远小公子不仅书读的好,小小年纪就跟着太孙做伴读,他还跟做太子妃的姑姑长的十分像,跟太孙也像了个七八分,唇红齿白,眉眼精致,不少小姑娘都喜欢跟他玩儿。
他不仅收获了太孙表哥的糕点,还收获了小姑娘们的糕点,被不远处的夫人们夸了又夸,坐在台阶上,吃的满嘴香甜。
他以为,那是跟平时一样的午后,他以为,以后的日子一定也是这样香甜,他会长大,成为探花郎,骑马游街……
易变,来的那样突然。
禁卫军还没来,他来了,他第一次看见他那样惊慌,第一次看见他那样……眼睛里带着危险。
那是他最后一次叫他爹,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足以改变他的一生。
在庵堂的客房,他听见他对母亲说:“……太子妃何等重要,她一人干系全族,太子没了,陛下昏迷着,要是太子妃也没了,几岁的太孙,谁来扶持……所以,你穿上她的衣服跑……”
他听见母亲绝望的声音问:“……因为她是太子妃?还是因为她是你妹子?那我呢?我呢……”
“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什么是任性?我的命不是命吗?她没了你担心太孙,我没了谁来担心我的文儿……”
“……女人,此事干系家族,一个不好,全族陪葬……”
“所以呢?天下那么多女人,你就选了我吗?真是绝情……”
“……这里除了老嬷嬷就是十几岁的小丫头……”
“你这是逼我去死……”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母亲那样哭,比平时更绝望。
他记得自己冲出去,护在母亲跟前。
小小的文远何等聪明,他知道一个不好就会失去母亲。
可他力气太小。
他记得他被按在地上,被迫换上太孙的衣服。
他记得父亲说:“跑,引开追兵,等救驾的大军来了,太孙也就安全了,所有人都安全了……”
他记得他和一身太子妃服饰的母亲被塞上马车,他记得匆匆一瞥,禁卫军已经持刀冲进了庵堂。
他记得母亲抱着他擦干眼泪,说,要是侥幸能活着,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娘带你走,天涯海角,就是要饭,也绝不会回来了,以后做个普通人……
后来,奔袭一夜,一路逃到青州,后来,还是被围在院子里,后来,有人把火把扔进院子……后来的后来,是一起跟着跑的太子妃的贴身嬷嬷要自裁,自裁前,把母亲一把推进火海。
他不记得自己哭没哭了。
他还记得那个嬷嬷狰狞的脸,她说:“咱们得烧成灰,再没人认出我们,太孙才能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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