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秋，清晨。

将遗书折好，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保证家里人进屋就能看见，朱红又看了眼这间她住了近十年，承载她童年、少女时期欢笑与泪水的屋子，压下心中不舍，拖着疲惫麻木的身躯，离开了家中。

……

“哎，想招个干活麻利，不搞小心思的人可真难呐。”

姜虹想到昨天面试的那几个，不是背着她偷懒，就是贼眉鼠眼瞅店里仓库新衣服的人，忍不住叹了口气，希望今天能招个合适的吧。

想着，她往店里走去。

她选的路行人并不多，再往前走的岔路口，左边就是往店里的路，右边则是出了县城，往堤上的路。

“嗯？”

远远的，姜虹瞅见一个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朝堤上的岔路走，一看就知不对劲。

“姑娘，等一下。”

姜虹开口，叫住了那个年轻女人。

也就是这一句话，无意中改变了朱红的人生。

那天，姜虹叫住朱红，看小姑娘精神不太对，就借口让朱红来自己店里试试。

朱红本想拒绝，可姜虹热情大方，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稀里糊涂地就去了女装店。

到了店里，朱红很少见到男客人，即便是有一两个，姜虹也会帮她接待。

待在家里许久不见天日，朱红再次与人打交道，而且都是女客，又有姜虹在旁边带着，过了半天时间，朱红也偶尔开口说一两句话了。

只是，她不太懂这些时尚的衣服，只能闷头帮忙搬货、把衣服叠整齐，熨烫好挂起来。

姜虹在旁边看着这个尽管话少，但干活很利落的姑娘，晚上关店时，塞给朱红十块钱。

朱红吓得不敢接。

姜虹硬是塞给她，“这是你今天的工钱，你干活，阿姨看着好，你明天要不也来我家店里？”

朱红看着笑容温柔的姜虹，莫名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她妈妈走得早，她都快忘了妈妈的样子，只是隐约记得，妈妈对她笑的时候，心里都变得暖洋洋了。

朱红情难自禁，扑进姜虹怀里大哭起来。

后来，姜虹带她去吃了碗鸡汤面，说她太瘦了，要喝鸡汤、鸽子汤之类的补补身体，多长肉，还叮嘱她明天一定要来店里帮忙，这年头不好招人，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搬货搬得老腰都在疼，贴了几张膏药都不管用。

朱红这天出门本是打算去死，即便帮姜虹做了一天工，也还是想去死的。

可听好心阿姨说招不到人，干活腰疼，她决定明天再来帮一天的忙。

明天，或许明天这名阿姨就能招到人了。

在好心阿姨招到人，不会再腰疼前，她就留在这家店里，帮忙做一做事吧。

仅仅是一天罢了。

朱红是这样想的，她就再多苟活一天好了。

反正，她这样的人，一天两天，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她的时间，她的人生，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为别人做点事，还这位好心阿姨请自己吃鸡汤面的人情，也是好的啊。

到了第二天，朱红来店里帮忙了。

这一天，店里仍没招到人。

于是第二个明天，朱红又来了。

一天又一天……

朱红某天忽然发现，原本贴在店门上的招聘红纸，不知何时被姜虹撕了。

她找来姜虹问，姜虹冲她眨眨眼：“那个啊？你第二天来上工的时候，我就把它撕了，你没注意吗？”

朱红没注意。

她刚来帮忙的时候，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宛如行尸走肉，哪里注意得到这些？

再后来，她忙着干活，除了搬货，姜虹还教她如何与客人沟通，又教她怎么挑选衣服，如何搭配……

每天都有好多好多的事要去做，要去学习，朱红哪里还有余力注意一张招聘大字报？

“阿姨都招到你了，还要别人干啥？”

姜虹说着，拿出钱包，递给她一沓钱，“快过年了，店里明天就开始休息，阿姨提前把工资发你，听说今年很冷，就在家窝着，和家里人过个好年吧！你太瘦了，过年记得多吃点，把自己养的胖一些，瞧你现在这小身板，就跟我家小末似的，感觉风一吹就倒……”

说着，姜虹又数出几张钱，硬是塞到朱红手里，笑说道：“这是阿姨给你的压岁钱，仓库里还有阿姨给你留的一件羽绒服，是阿姨特地挑的，好看！你直接拿走，不用付钱！多漂亮的姑娘啊，过年时要穿上新衣服，好好打扮打扮，迎接新年新气象啊！”

听着姜虹如家中长辈般热情的絮叨，朱红的视线都模糊了，“谢谢阿姨……”

“客气个啥！”

姜虹帮朱红擦着眼泪，“好孩子，别哭了，收拾收拾好，把羽绒服带上再回去，年后再见啊！”

“嗯！”

朱红捏着姜虹给她的压岁钱，用力点头，“阿姨，咱们年后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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