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回外城挺远,唐红衣心中有事倒是不急,可乔治平夫妻俩却怕被关在城内,到时候三人找个落脚地过一夜,再加上吃喝,得花费不少。
乔治平试探着道:“二弟妹,咱们先回家吧!救人的事儿,回去商量后再从长计议!”
唐红衣此刻心里正烦躁,也不觉得对着乔家人有客气的必要,不耐道:“乔家要钱无钱,要人无人,能有什么法子?”
虽事实如此,可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也太伤人了。
乔治平脸色陡然难看下来,不过,念及这是鲁家,他并未发作。
唐红衣压根就不管他的想法和脸色,冲着曹老爷道:“舅舅,我今天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想法子救人。”
亲舅舅家里,想怎么住就怎么住,以前唐红衣就偶尔会过来小住一段,她不觉得这话有问题
闻言,曹夫人变了脸色:“不可!”
这话太过生硬,曹夫人再不喜欢唐红衣,再恨她拖累自家,也得顾及男人的想法,缓和了语气道:“红衣,不是我们不想救人,实在是没那本事。你放心,以后我和你舅舅得空就回去大牢里探望你娘,也会给她送东西。至于有你住这事,我们也实在不能答应……我也不瞒你,就在方才,你舅舅已经去找你爹商量救人之事,你爹说了,不许我们救人,也不许我们再收留你。”她叹口气:“我们再想帮你的忙,也要你爹愿意才行。”
乔治平满脸幸灾乐祸,随即又笑不出来了。
唐红衣没了这些富贵亲戚,就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也就是说,乔家在她身上沾不到任何好处。
那……乔家娶得贵女,也就一个名头好听,天长日久之后,让人看出了真相,乔家就会沦为笑柄。
一行人走出曹家时,脸色都不太好。
乔母之所以让大儿子夫妻俩跟着唐红衣跑着一趟,一来是怕儿媳跑了,自家吃哑巴亏。二来,也是怕唐红衣有所隐瞒,自家人跟着,她就能知道真相。
得知唐夫人已经疯了,并且唐家和曹家都不愿意出手相救,而唐老爷还不让女儿归家,乔母脸色越来越难看。
恰巧,唐红衣在外奔波一天,弄得浑身狼狈。想要烧点热水洗漱……她自己没干过这些活,也没打算去学,站在院子里喊:“没热水了。”
乔母听到儿子的话,本来就想发火,再听到这声喊,瞬间门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她推开窗,大骂:“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呢?你是没手没腿只长了嘴,自己不知道烧水?”
李氏和柳氏嘴上没说,都对唐红衣在婆婆那里得到的优待心生不满,听到她终于挨骂,两人心里都挺畅快,并不出去烧水。
唐红衣委屈坏了。
她哭哭啼啼许久,除了被婆婆臭骂一顿,愣是没有一个人帮她的忙。
她发了狠,既然乔家不愿帮,那她就找人干活,回头去房里寻银子时,才发现放银子的地方早已空无一物。她瞬间门就慌了,下意识回头去看床上的乔治坤,质问:“你拿我银子了?”
乔治坤一脸莫名:“没有!”
现在的他压根用不着偷偷摸摸,直接问唐红衣,她也不敢不给。
可这屋中就他们夫妻两人,若不是他,那会是谁?
除了乔家人就没别人,唐红衣气得破口大骂,乔母听到她指桑骂槐说自家是贼,哪里受得了?
没多久,婆媳俩开始对骂。
左右邻居只有一墙之隔,这么大的动静,除非聋子才听不见,很快乔家婆媳不和的消息就传了出去……并且,巷子里住着那么多人,总有那眼明心亮的,很快就有人发现乔母是因为富贵儿媳被娘家人厌弃才变了态度。
一时间门,巷子里的人都在说乔家的新鲜事。
这样的情形下,一家人更不爱出门了。
乔家吵吵闹闹,唐红衣倒是想请人做主,可惜没人帮她……那天之后她需要自己洗衣做饭,还得帮着乔家干其他的活,从小到大没有受过的苦,全部都受了。
短短三个月,她整个人瘦了一圈。
乔治坤伤养好了,眼瞅着妻子靠不住,他准备出去干活。最近这几个月以来,他什么都不用干,就有花用不完的银子。又因为身上伤还未痊愈,他压根就不乐意去干苦力。
他想要做风光的大管事,跑了几天都没有消息,没人愿意请他。
在这期间门,他听说了吴林的消息。
吴林和唐红衣在唐家苟且的事情被抓个正着,唐红衣被撵出门,至于吴林……那之后乔治坤就没见过他,也没听说过他。
也是他跑到酒楼去做管事,才听说了吴林的近况……他被卖去了清风馆,那里面接男客也接女客。
乔治坤听到这消息,只觉心里恶心得够呛。他后知后觉,他和吴林其实是差不多的身份,而吴林已经倒了楣,他呢?
想着这些,乔治坤回家时一路失魂落魄。进门时刚好听到母亲又在与唐红衣争吵,边上李氏和柳氏时不时出声火上浇油,他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有听说过,唐红衣在坐下那些荒唐事之前很得父亲宠爱,只要是亲生的父女,唐老爷就不可能真的放弃女儿。乔家越是过分,回头就越惨。
“娘,不要吵了。”
乔母听到儿子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一指唐红衣:“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又做了什么?她今天竟然骂我,一点孝道尊卑都不懂,还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呢,你爹要是知道你这样,怕是恨不得将你塞回你娘肚子里去。”
说到这里,乔母愈发来劲,叉着腰大骂:“你娘那样敢对嫡子下手的人,本身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不得善终,你早晚也会一样……我呸!”
唐夫人无论做了多少错事,但将一双儿女疼到了骨子里,所有人都可以嫌弃她,就唐红衣不行。听到有人辱及自己母亲,她顿时就气炸了,整个扑了过去。
打架这种事,乔母从来都不怕。她一抬手,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唐红衣也就看着凶狠,其实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道,一击落空,反而还挨了一巴掌。她被那力道带得整个人往边上倒去。
有的时候就是那么巧。
乔家人最近都不好,出去干活,就怕被人问及家里的事。但日子总得往下过,尤其是乔父,从记事起就没怎么歇过,非得有点活干着心里才踏实……最近乔家出了这些事,他不好在城里干活,便想着法子去郊外帮人收粮食。
拿回来的镰刀放在角落,唐红衣好巧不巧就撞了上去,她的脸当场就冒充了血来,没多久连脖子上都是。她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伸手一摸,看到手上的血,闻着满鼻的血腥味,白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乔母也被吓着了,哪怕唐红衣不如先前她以为的那么富贵,一家子拼尽全力娶了唐红衣也没能达成本来的期望。她也从来没想过要换掉这个儿媳,更没想过要伤害唐红衣。
眼看出了血,她急忙上前将人扶起,又找来两个儿媳帮忙,把人弄进了屋中躺下。
柳氏也有些被吓着:“这么多血,得请个大夫吧?对了,还得告诉唐家一声。”
李氏没吭声。
乔母一口回绝:“不行!她本来就小心眼,被我弄伤成这样,回头一定不会原谅我……唐家那边虽然不让她进门,但到底是血脉亲人……反正,我的女儿我怎么训都行,外人想要教训就不能。”
她尚且是这样的想法,唐老爷又怎会让别人这般欺辱自己女儿?
如果这件事情被唐家知道,乔家一定完了。
“这样,先悄悄找个大夫来看,最好是别留疤。”乔母心中盘算了一下:“让大夫用上好的伤药……”
李氏忍不住道:“上好的伤药得花费不少银子!”
“你就知道银子。”乔母恼了:“若是不把人治好,谁来承受唐老爷的怒火?”
两个儿媳都不说话了!
没多久,大夫赶到,看到唐红衣脸上的伤,鼻梁处隐隐可见深处的白骨,顿时吓一跳:“怎么会伤成这样?”
乔母不太想说,再说她心里还有别的事记挂着,答非所问:“你快看看,最好是别留疤。用最好的药。”
“不行的。”大夫一边打开药箱准备拿东西处理伤口,一边摇头:“老夫是救人的大夫,可不是神仙。你说这话,实在太为难我了!”
他已经拿好了绷带,想到什么,问:“你们若是要另请高明,老夫就先不动手。”
乔母心里一沉,颓然道:“救吧。”
若是再找大夫,这事情又多了一份暴露出去的风险。
唐红衣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外面月亮高悬。她本来还有些迷茫,察觉到脸上的疼痛,瞬间门就想起来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她刚一动弹,身边就有男人的声音传来:“别动。饿不饿,我给你送饭菜来……”
唐红衣伸手摸上自己的脸,压根就不敢触碰,脑子清明过来后,感觉那痛简直深入骨髓,一刻都忍不了。她大声道:“我要见我爹!”
父亲哪怕再厌恶她,得知她受这么重的伤,也一定会出面。
乔治坤也明白这个道理,急忙上前安抚。先前在人还未醒过来时,一家人都已经商量过了,这脸上的疤去不掉,得让唐红衣帮忙瞒唐家。
譬如可以说是唐红衣自己摔的,那唐老爷再不讲道理,也不好责备乔家。
“红衣,你别大喊大叫,会扯着脸上的伤的。”
不提伤还好,一提这个,唐红衣简直要疯,伸手将他推开:“你滚啊,你不要碰我,你只会帮着你娘……以前你说会一辈子护着我,不让我受丝毫委屈,都是骗人的……呜呜呜……我要告诉我爹,我要和你分开,哪怕就是死,我也要离开乔家……”
她整个人又推又挠,听不进任何一个字,乔治坤有些心急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就掐住了她的脖颈。
唐红衣被掐得直翻白眼,胸腔越来越痛。是她之前从未受过的那种痛,渐渐地,眼前一片空白,周围的声音都离自己远去。在昏迷的最后一瞬,她好像听见门被推开,紧接着是父亲大管事的声音:“住手!”
可能……这只是错觉。
唐红衣以为自己再醒不过来,当她睁开眼看着窗外的阳光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身下摇摇晃晃,似乎正在马车之中。
“姑娘,您醒了?”
唐红衣循声望去,发现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小丫头:“你是谁……”
话出口,才发觉喉咙痛得厉害,且几乎发不了声。
小丫鬟低声道:“奴婢小香,是姑娘您的陪嫁丫鬟老头说,以后姑娘在哪?奴婢就在哪?”
姑娘?
自从嫁人之后,就没人这么称呼唐红衣了。她看着眼前的蓝天,此刻她确实在马车上,马车顶不在,眼前毫无阻碍。
“我爹……”
“老爷说,让您去水城重新开始,那没有人认识您,不过,您也不再是唐家女。”小香拿出了两张银票:“老爷给了二百两银子,还说,日后要不要嫁人,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由您自己做主。”
唐红衣苦笑,还嫁什么人?
另一边,乔治坤在大管事闯进来时,就知道要不好,他想要出声解释,大管事却不爱听,一挥手,让人将床上的唐红衣抬上马车带走。
乔治坤跟上去,大管事道:“老爷要见你。”
其实不是唐老爷见他,而是唐老爷直接将他告上公堂,告他们母子故意苛待儿媳,有意取人性命。
乔母能冤死,她从来没想过要儿媳的命,那一切都是意外。
本身是意外,大人也没有多言,直接将母子俩收监。
这件事情之后,乔家老大和老三提出分家,一个院子分成了几半,各家井水不犯河水。
分了家,自然就没有人愿意去为牢里的母子俩奔走。当然,也没有奔走的必要。
乔母为人刻薄,公审的那天,围观众人拍手称快。她被判了三年,乔治坤也差不多。
两人罪名不重,却足够丢脸。
乔家这一次在巷子里算是大大的出了一回风头。
所有的亲戚都恨不能和乔家断绝关系。
听说这件事情的人都认为,做人要脚踏实地。乔家之前苛待江雨娘,一心奔着富贵,结果却不得善终。
而江雨娘从来没有害过人,老天便也眷顾她,让她得遇良人。
唐老爷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放过勾引自己女儿的乔治坤,因此,在乔治坤入狱后,他派人给其送了几次东西。
乔治坤虽然没死,但却疯疯癫癫,脑子已经不清楚了。
这件事情之后,唐红安强势的从他手里接过了唐家生意,将唐老爷送到郊外的山上荣养。
当年的冬日,他在大牢中发了热,昏昏沉沉之间门,他觉得自己要死了,也终于清醒过来。想起曾经和江雨娘之前的那些日子……他这一生不长,似乎最单纯最欢喜的日子,就是和江雨娘做夫妻的那三年之间门。
“唐家摆了流水席,听说是唐夫人有了身孕,唐公子一高兴,要摆三天的流水席,这几天不用做饭了,一会儿下工后,咱们都去吃一顿。”
“不是说中了药吗?”
“所以说老天有眼嘛,夫妻俩都中了药,好多大夫都说他们不能有孩子,可他们夫妻特别善良,帮了许多人。老天爷保佑好人,还是给了他们孩子。”
乔治坤靠在湿冷的墙上,当初她以为自己会和唐红衣有孩子,那是唐府的外孙,他靠靠着孩子,一定能过得好。
可最后,吃了不少避子药伤身不能有孩子的江雨娘还是有了亲生的骨肉,断子绝孙的成了他。
或许老天真的有眼,他心中无比后悔。
可再后悔,都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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