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想得开,骏河国是你殚精竭虑,好不容易才拿下来的,你舍得就这么随便放弃吗?
甲信山地缺盐场,缺商品,没有了骏河国,你就等于回到了经济上任人鱼肉的旧境地。”
武田信玄笑道。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斯波家的粮票,股票,土地,都是建立在垄断商路的高额利润之上,商路受损便是斯波家业受损。
武田家如今是依附在斯波家身上的藤条,斯波家这棵大树能拔多高,武田家就能去多高。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区区骏河国而已,我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义银沉默一下,叹道。
“你是个明白人,斯波粮票那点事,你大概是看懂了。”
武田信玄摇头道。
“我哪里看得懂,天下武家估计也没几个人看得懂。
斯波织田大战,斯波家以二十多万石领地主动承担起十万大军的军费,这等泼水般的支出,斯波家的经济实力有谁敢说自己看的懂?
不管是我,还是德川家康,我们只是盲人摸象,盯着东海道这一隅之地,自己在瞎琢磨。
但有几句话,我不得不提醒您。”
义银点头道。
“你说。”
武田信玄肃然道。
“粮票粮票,归根结底,还是换取粮食的票据。即便斯波家有通天的本事,能化腐朽为神奇,也改变不了这个根本。
大家之所以愿意相信斯波粮票,说到底还是因为能换粮食。
商路兴旺只在一时,真正能够让斯波粮票长期被人信赖的办法,还得着眼于粮食。
武家最重土地,并非愚笨,而是千百年的历史证明,万物潮起潮落,兴旺衰败,唯有粮食最金贵。
土地能种粮食,能产粮食,所以武家与其说是看重土地,其实就是重视粮食。
有粮就有人,有人就有一切。”
义银叹道。
“你说得对呀。”
义银其实很清楚,金融不过是一场数字游戏,最终的结果就是想办法让财富流通到需要的地方去。
斯波家的粮票,其实就是用白纸掏别人口袋里的粮食。不管说得多好听,岛国每年产出粮食就这么多,我多吃一口,你就少吃一口。
世界上的道理,其实都是一样的。信用货币到底有没有价值,就看能不能换来足够的粮食,到了工业社会,还要加上一个能源需求。
能换到粮食和能源的信用货币,就是值钱的货币。
许多人喜欢跟着喇叭喊,什么去鹰元化,用兔子币。
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明知道鹰元坑人,许多国家还硬着头皮要收鹰元。
其实,大家的脑子都很清醒。
因为鹰元真的能换到粮食和能源,虽然时不时要被剥一层皮。
而兔子币只能换来工业品,兔子自己都缺能源和粮食,怎么可能对外大量提供呢?
一个国家没有了工业品,最多是活得原始一点。但如果没有了能源和粮食,就真的会出大事。
所以,去鹰元化的时机,暂时还没有成熟,嚷嚷那些口号的人,反而要小心自己会不会被别人掏了口袋。
同理,斯波家也是如此。
粮票一开始挂靠的就是北陆道商路,以商路份额和沿线武家商量,平价换取她们的多余粮食,维持斯波家的粮票信用。
但随着高田阳乃越玩越花,粮票的泡沫其实一直在走高。
北陆道商路沿途武家愿意给出的粮食,已经不足以支撑粮票,股票,地产在账面上的数字价值。
就算高田阳乃想出建立土仓存款,吃乱世绝户,消灭多余粮票的办法,其实也是饮鸩止渴,不是长久之计。
想要斯波粮票能够长期维持下去,就必须回归根本,而粮票的根本价值,就是能够换取粮食。
武田信玄说道。
“关东大地虽然乱世百年,水利失修,亩产低下,但终究底子好。
我计算过,如果能够潜心经营,仅关八州一地就能得粮四百万石,远高于现在的二百五十万石。
若是能够将越后,甲信,东海,奥羽等地纳入控制,领地石高七百万甚至千万,未来可期。
斯波家不需要自己去控制这些土地,但要让天下人看到,圣人您能从这些土地中得到斯波家需要的粮食。
这种信赖一旦建立,斯波粮票就能成为比黄金更有价值的货币。
乱世粮贵如金,黄金在手未必能交易到粮食,但斯波粮票在手是真的能换来粮食。
斯波织田停战联手,圣人控制北陆东海两条渠道,就是斩断了织田家伸向关东的手。
若是能够关起门来经营关东,斯波粮票的价值,就可以稳住。
所以,为了圣人的大业,东海道必须由斯波家来主导,骏河国我必然要退出,而且退得心甘情愿。”
义银看着武田信玄,听着她缓缓道来。
这位武家大名虽然不懂金融,但她从朴实的财富角度,点出了问题的核心,真是不简单呀。
义银不禁叹道。
“你知道的太多了。”
武田信玄妩媚一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吾以孙子为师,运筹帷幄,每每开战之前都要算个清楚,这是我的习惯。
对于斯波家迅速崛起的势头,我自然好奇,既然有心,当然可以通过获取各方信息,细细琢磨。
若是圣人不喜欢,我也可以愚钝不堪,只做你喜欢的痴女蠢女。”
义银瞪了她一眼。
“你痴你蠢?那在这世界上就没有真正的聪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