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雯依言接过信封,从里面抽出信函,展开细读,脸上的神情也不禁变得异常凝重起来。
良久,程雯将信轻轻放在桌上,问道:“你相信他的话吗?”
程东摇摇头:“问题不在于我相信不相信,而是实际情况是否合理,对我们是否有利。”
程雯思忖片刻,忽然冷笑道:“江南叛军大势已去,眼看覆灭在即,劳剑华这是在谋退路吗?”
“有这个意思。”程东应道:“李炤肯定打不过李江遥,败亡是早晚的事。不过,劳剑华毕竟跟我们有杀父之仇,他的提议,有悖我们的底线。”
程雯目中闪过一道寒光:“我倒不这么看。劳剑华在信中并未避讳曾经派人刺杀爹爹的事,而且也说从不奢望取得程家的原谅,只是眼下双方有一个共同的强大敌人,因此希望能在一定程度上达成联手。这一点,我认为值得考虑。”
程东早就猜到妹妹会这么说,不禁轻叹一声:“他被李江遥逼得走投无路,于是又想着跑来找我们,以便借刀杀人。此贼惑乱天下、奸诈狠毒,不可不防。”
程雯笑笑:“我当然会防着他。不过,这家伙也确实有些本事,利用他去对付李江遥,让他们俩狗咬狗,我们则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更好?”
“你真打算按他信里说的,与他合作?”程东问道。
“不是与他合作,而是利用他,让他为我效命。”程雯得意洋洋地说道:“李江遥攻克杭州之日,就是他劳剑华走投无路之时。除非逃往茫茫阔海,否则不论中土,还是西疆,这天下虽大,却再无他立锥之地。我此时放他一线生机,让他继续跟李江遥斗,最后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可以将劳剑华抓回来,用他的人头祭奠爹爹在天之灵!”
程东有些担心:“只怕与虎谋皮,未见其利,先见其害。”
程雯摇摇头:“怕什么?相比李江遥,劳剑华对我们的威胁小多了。只要外面不知道我们和他的关系,就不会有什么直接的害处。即便是他四处宣扬,或是被其他什么人意外发现,我们矢口否认、推个干净,谁又能拿我们怎样呢?”
程东想了想,点头同意道:“那好吧。我一向不赞成过早与李江遥爆发正面对抗,局面能拖就拖,越晚冲突对我们就越有利。若是真能像劳剑华信中所说,由他来对付李江遥,我们只在背后提供支持,那就能够争取出不少时间,做更充足的准备。”
程雯见哥哥表示赞成,忍不住笑道:“认真说起来,当初我这皇后之位,也有劳剑华一份功劳。要不是他暗中指使魏梓轩倾力推动选后之事,恐怕就没有我如今的地位了。所以我们对他的利用,其实早已开始。”
对于她这个夸张的说法,程东也没法否认,无奈笑笑:“的确如你所讲,政坛上的争斗较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没有永远的敌友,唯利弊得失而已。既然你认为可以接受劳剑华的提议,那我就按照他信里说的方法,跟他联络。”
程雯又想了想,遂点头道:“可以,大哥就去办吧,谨记只能你我兄妹二人知晓,切莫被旁人得悉。”
“这是自然,我定当小心。”程东应道:“我估计,劳剑华多半已经在帝都的路上,或者干脆已经人到了帝都。之后这天下间,免不了又要有一场疾风骤雨。”
程雯似乎对此毫不在意,洒然道:“哼,依我看,真是越乱才越好,不然,我们哪有机会?大哥,只要咱们能除掉李江遥,肢解镇疆军,这天下就一定能坐稳。程家子弟,终可执掌江山、扬眉吐气!”
程东显然没法像妹妹那样乐观:执掌江山,谈何容易?
你能利用李炳的麻痹大意,突然出手制住他;你能利用禁军的刀枪,压制文武百官,叫他们不敢反抗。可是,你却没有办法在军队、民心、财力三个方面超过李江遥。至少现在仍然无法做到。
还说什么肢解镇疆军?
数十万镇疆精锐,是李江遥在西疆鬼漠的残酷战场中,一刀一枪拼杀组建出来的。禁军把你视作皇后,三叩九拜;镇疆军却把李江遥视作神明,生死相托。
三叩九拜的人,有一天可能会阴谋反叛、拔刀相向;生死相托的人,永远都会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对方手上,无怨无悔。
这是李江遥纵横天下最大的本钱,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程雯最大的弱点。
然而可惜的是,之前那一连串有惊无险、顺风顺水的夺权行动,早已令程雯忘记了她与李江遥的差别和差距,误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掌握了局,稳立不败之地。
程东默默地叹息一声,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妹妹,昨天雍州凉州两地分别传回军报,说镇疆军留守西疆的部队近期有大规模集结的迹象,意图不明。”
程雯闻言不禁一愣:“西疆?我记得李炳曾说过,镇疆军在那边还有三个军的兵力,对吗?”
“没错,三个军,足足十六万兵马。”程东沉声道:“当初李江遥交出帝都,挥师中原,曾专门安排麾下第三军、第四军和第七军返回西疆驻防休整,并任命惊雷第三军主将、鄯善国郡主霍丽娅担任统帅。此人虽是女流之辈,但同样也是镇疆军元老之一,据说性格泼辣、作战勇猛,连突厥人都对其颇为忌惮。”
程雯秀眉轻蹙:“原来还是个女将啊。霍丽娅在这个时候忽然集结兵力,究竟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