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标众将鱼贯而出,这些人,于当下清廷的绿营武将之中都是排得上号的善战之辈。洪承畴特特的将他们从各处调来,为的就是一个人尽其用、物尽其才。</p>
出了经略衙署,众将互相道别,随即跨上战马,赶往各自部下驻扎的军营。良久之后,大军再度出动,分别赶往宝庆、衡州以及广西等地,有的是前去协防的,有的则是赶去助剿的。当然,也不乏有不少部队继续留驻这长沙城,随时听候洪承畴的军令。</p>
大军踏上官道,浩浩荡荡的赶往各自的目的地。最近这两年的时间,在长沙幕府的大力操持之下,长沙通往湖广北部、通向宝庆前线、通达广西北部的官道尽皆完成了整修,有水路通行的所在也建造了不少的舰船,这无疑加强了清军的机动能力。</p>
官道两侧,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田埂,此间已经开始结了穗子,按照那些农家的经验,下个月就可以收获了。</p>
大队的清军自此经过,田地里的百姓们显得畏畏缩缩的,但却也没有直接逃之夭夭,或是躲藏起来。</p>
湖广熟,天下足,此间取代了苏松成为了全国最重要的粮食,尤其是商品粮产区,对于整个国家的粮食稳定都起着极大的作用。洪承畴治军颇为严厉,尤其是当下湖广恢复民生的工作一点儿也不比军事任务来得可以轻忽,对于军队骚扰农耕生产的惩罚力度也使得那些百姓对于清军的畏惧不可避免的少了一重。</p>
越是距离收获越近了,就越是要争分夺秒的劳作,农业生产是极其讲究时效性的。此间既然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那些百姓们也顾不得心里面的畏惧,继续劳作着,只是那一双双眸子却还在不时的望向那行进的队伍,透着强抑着的恐惧。</p>
大军远去,长沙城中依旧是那般的秩序井然,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似的。长沙一城,南来北往的商旅如织,之于本地的地标建筑,最要提到的却是那吉王府。</p>
吉藩初代藩王是为明英宗的第七子,而英宗皇帝就是土木堡被擒和发动夺门之变,把皇位从自己的亲弟弟手里抢回来的那位。不过,长沙城内的吉王府倒不是那时候修建的,用的却是明太祖朱元璋时的潭王府,只是那潭王与其后的谷王、襄王都没有在这里住久远了,到了吉王就藩时这里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吉王府。</p>
长沙一城,王府居中而建,占地面积颇为巨大,约莫有近半的规模。后来这一处规模宏大的王府被张献忠一把火给杀了个干净,倒是不少因王府得名的街巷却一直流传到了几百年后。比如左局街、比如红牌楼、再比如司门口,于长沙一城之中比比皆是。</p>
洪承畴的西南经略衙署,选址的时候用的是居住吉藩庶系子孙——那些镇国将军、辅国将军们的四将军府,长沙城老人儿多知道的一处名为老照壁街的所在,那里就是四将军府的照壁墙的位置。</p>
距离西南经略衙署不算太远的一处客栈里,几个近来一同奔走的士绅团坐在客栈后身雅舍之中。</p>
众人聚于此处,但桌上却没有菜肴、酒水,哪怕是最简单的小菜也没有一道。有的,只是一壶最寻常的茶水,早已放得凉凉了,再无一丝一毫热气升腾。然而,围坐在此的一众士绅却无不是显得心不在焉,面上的忧色更是彻底破坏了鉴品香茗的雅致。</p>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个看上去五十几岁的缙绅大步而入,众人闻听了那脚步声,连忙起身相迎。刚刚赶到的这人一见面却是做出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他们暂且不要开口,直到这一群人涌入了内间。</p>
“些庵先生,那洪经略怎么个说法?”</p>
一人问起,众人的目光尽皆汇聚于那缙绅的身上。这众人口中的些庵先生,姓郭讳都贤,长沙府益阳县人士,于崇祯朝曾任江西巡抚,至南明,永历朝曾委任其为兵部尚书,但却未能就任。但是,其人在湖广,尤其是在湖广南部却是第一流的缙绅,士大夫阶层的代表人物。</p>
说起来,郭都贤当年在吏部为官时,洪承畴坐事落职入狱。他曾多方营救,极力为其辩诬,奏请免罪起用。洪承畴深感知遇之恩,视为恩师。洪承畴降清并获重用后,专程至桃花江拜望,执礼甚恭,然而郭都贤却坐厅中故作目眯状。于是,洪承畴惊问“何时得目疾”,郭都贤则回答以我认识你时眼睛就瞎了。洪承略为报昔日知遇之恩,馈送郭都贤金钱,郭都贤不受。又请郭都贤之子出任督军,郭都贤仍然谢绝。</p>
郭都贤当年曾在江西袁州府等地组织抗清,后来更是曾参与组织了浮邱山“三千道士下洞庭”的反清复明斗争。即便是现在,也是遗民的身份,对清廷极其憎恶,更是不耻洪承畴的为人。然而就在这期间,随着一场牵连湖广士绅三百余众的大案爆发,郭都贤又只能硬着头皮一次次的前往洪承畴那里求见,得到的却往往不过是敷衍罢了。</p>
形势比人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一遭,郭都贤借着常德一战清军取胜的事情,想要趁着洪承畴心情大好再往说项一二。结果嘛,洪承畴倒是释放了一些利好消息,但却依旧表示对于此案会进行公开审理。</p>
“这公开审理是什么意思?”</p>
“他只说是公开审理,其他的就再不肯说些什么。不过,老夫觉着,广东都那个样子了,这一遭应该不会真的办成那等牵连数百家的大案了吧。”</p>
说起来,这个事情,郭都贤他自己也不敢保证,更别说是去安抚旁人了:“且看他口中的数日之后的公审结果吧,咱们能做的,都已经做到极致了。剩下的,唯有尽人事,听天命了。”</p>
一声叹息,换来的更是声声叹息。这一遭,到了现在这个份上,也真的如郭都贤所言的那般是尽人事,听天命了。但是,这一场大案是有切实证据的,到现在牵连了那么多人,哪怕最终判决只是在这些人身上,并没有进一步的继续牵连到其他人,对于湖广的士林也是一次沉重到了骨断筋折般的打击,恐怕此后数十年也未必缓得过劲儿来。</p>
忐忑的心情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持续发酵,数日后,洪承畴与郭都贤提过的日子,自经略衙署东面的真武宫,那里是清季以来关押反清人士的所在,一队队的经略府亲兵押送着关押在那里多则近两年,少则也有一年多的三百余名湖广士绅前往西南经略衙署,由洪承畴亲自坐堂问案。</p>
此案,乃是源于永历六年的衡阳大捷。衡阳大捷,李定国阵斩尼堪,威震天下,湖广士绅景从,其中如郭都贤、周堪赓以及刚刚被押入大堂的陶汝鼐等人前往南岳衡山紫盖峰下九仙观拜谒李定国,共同商讨“起义兵逐清吏”之事。李定国后来遭孙可望排挤,被迫南下,但是这些士绅却大肆串联了起来,准备等李定国的大军再度北上便起兵响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