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眼前的霍守钢跟原来资料上的那个神采奕奕的霍守钢完全不同。
原来他看起来像个中年人,神采飞扬;
现在却像邻家卧病的老大爷,风烛残年,不堪一击。
他的眼睛扫了我一下,微一点头,然后看了看陈小花,最后停留在薛可馨的脸上。
他的眼里冒出光芒来,薛可馨不由低下了头,仿佛在躲避那光的烧灼。
“谢谢你们能来……”
霍守钢说。
我们都沉默着。
他看了一眼门外,我看到他的目光很温和,他缓缓说:“很多人说,我躲起来了,躲在了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但是,我没有。
这里就是我的家。
我是在这间屋子里出生,小时候在这里长大。
等我有钱了,我就把父母家人全部都接走了,这栋空房子留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其实我经常会一个人到这里来,我睡在我小时候睡过的床上,感觉特别踏实……”
我们仍然沉默。
他又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今天的一切,我做梦都没想到。
我确实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小时候,因为在村里是外来小姓。
我和我的家人们,经常被人欺负。
我们家,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就经常受村里人欺负。
在我20岁之前,一直像条狗一样地活着。
毫无尊严。
也毫无希望。
从那时候,我就在这间屋子里发誓,
我一定要把那些欺负我的人们打倒在地上!”
听他这么说,我居然对他产生了同情之心。
因为,我跟他年轻时的经历,还有几分相似。
虽然没有像条狗一般,但因为家里穷,总被人瞧不起。
他接着说:“我知道种地没有希望,就跑出去打工,做生意。
我吃过很多苦。
那是很多人想像不到的苦。
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的苦都要多!
终于,我赚了很多钱。
回到家乡,不仅是村里的人对我毕恭毕敬。
连县领导对我都很客气。
其实,在那个阶段,我的愿望已经达到了。
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财富仍然在继续增加。
以我都看不懂的方式在增加。
同时,我的社会地位也在继续增长。
我去了市里发展,甚至在省城都有项目……
很快,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做了很多过去非常憎恨的事情。
我自己也渐渐变成了我仇恨的那帮人中的一个。
我也欺负弱小的人,没有同情心,做坏事……
我只有回到这间老屋时才意识到,其实,这一切并不是我想要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他和这栋老房子的事情,也总结了自己的一生。
我听明白了,心里突然一寒——
他的话,怎么听,怎么都像临终告别!
他看着面前的我们,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说:“今天把你们请过来,主要是向你们道歉。
我对不起你们!
我做过很多坏事,造了不少孽,我只想在我生前,当着你们的面,作个了断。”
我们仍然没有说话。
霍守钢松开手,捧起放在腿上的一个纸盒子。
旁边的姑娘立即过来,捧起了纸盒子,放到薛可馨和陈小花面前。
霍守钢说:“你们的东西,都在这里。”
“我们怎么知道,你还有没有备份?”
陈小花忽然说,她的声音里,因为充满着愤怒而显得前所未有的尖利。
霍守钢摇摇头,说:“你们连一个将死的人都不相信吗?
我如果想泄露出去,还有必要让你们来吗?”
薛可馨忽然问:“你想干什么?”
霍守钢盯着她,说:“我什么都不干,我只是想忏悔,忏悔我过去犯下的罪行。”
陈小花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我突然感觉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激动过。
她伸出手去,抓到了那个纸盒子,但忽然又停下,转头看着我,眼里已经有泪水流了出来:
“冰哥,我、我……
不管怎么样,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不要相信……
你要相信,我爱你!”
我点点头,伸手抚摸着她的后背,我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剧烈地颤抖。
纸盒子里面究竟有什么?使她这么激动呢?
她用力地撕开纸盒子,我已经转移了目光,虽然我有强烈的愿望想知道他们都在说什么?
纸盒子里有什么?
但是,我不想看,我也不能看,而且我要盯着霍守钢,提防他耍什么花招。
这时,我忽然看到霍守钢的脸色变了,他的眼睛像是看到了魔鬼!
紧接着,我听到他、陈小花和薛可馨同时发出一声惊叫。
我扭头一看,只见陈小花打开的盒子里,装着一堆黑色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