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顿时惊喜,两眼都放出光来,竟是一口应道:“这实在是再好不过,我也正有此意。我住西舍,师姐有空随时叫我。”
周满便点了点头。
周光这才向她躬身一礼,压抑着兴奋离去。
宋兰真来得很早,自打周满进来与众人寒暄开始,便一直在旁留神细看。
对大多数人,她都是礼貌寒暄。
唯独对那剑宗传人周光,似乎要另眼相待一些,还约了改日切磋。
眼见周光离开,宋兰真考虑片刻,竟起身向周满款步而去。
周满本已向自己的位置走去,一转眸看见她,脚步不由一停。
宋兰真衣饰并不张扬,但自有一身从容气度,见了周满便是一笑:“周师妹,在下宋兰真。早在参剑堂试剑之前,周师妹的大名我便已知晓,当时便想一见以表心中谢意,不曾想竟拖到今日。”
周满似乎不明白她的话:“谢意?”
宋兰真解释道:“那日绮罗堂高管事在刑台责罚赵制衣,无人施救,多亏了周师妹才将人送去春风堂。虽然最终不幸未至,但周师妹义举已令人钦佩,兰真亦想结识一二。”
周满道:“可我不想与你打交道。”
宋兰真顿时一怔,似乎完全没料想她说话如此直接。
但第一时间冒出来的不是难堪,而是疑惑。
她考虑了片刻,便道:“周师妹是介怀赵制衣之事吗?绮罗堂刑罚过重,以致赵制衣殒命,确系我宋氏不察之过,但并非有意。事出后,我已向兄长条陈,将鞭刑减至四十,往后断不会再出现这种事。”
周满望着她,一时竟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这就是宋兰真。
从来不是被动之人,在世家大族中长大,家世与实力都让她有主动的底气。任何时候都是不卑不亢,极有分寸。
前世她是到神都后两个月左右,与宋兰真认识的。
刚到神都时,韦玄等人似乎有许多事要处理,前一个月都不让她出门。
直到那一个月过了,韦玄见她在院中发呆,才带了一封洛京花会的请柬来,让她出去逛逛、透透气。
洛京花会是神都最盛大的花会。
宋兰真既编《花经》,为天下之花排了九命九品,又修《十二花神谱》,自然不会错过。她是特意从剑门学宫赶回,主持花会,还带回了自己所培育的一株极其罕见的剑兰。
只是那剑兰始终不曾开花。
花会上拥挤,周满被人一推,不慎便碰倒了那株剑兰。谁料,当她将那沾着泥土的兰株捧起来时,那剑兰竟迅速抽了花茎,长出花萼,绽开了兰瓣……
宋兰真自然且惊且喜,同她攀谈,却始终不解剑兰为何会开。
但缘分就此结下了。
后来宋兰真几番在蜀州剑门学宫与中州神都之间往返,都要带着那盆剑兰,来找她聊上一聊。
周满在神都举目无亲,更无故交,自然愿同她说话。
韦玄也并未阻止。
只可惜后来……
她继承了武皇衣钵要传大道于天下,她却出身宋氏要维护本家的利益,翻脸无情方是应有之义。
本就算不上什么挚交知己,只不过是她当时身处微末、朋友太少,以至记了太久,到最后反害了自己罢了。
周满相信,赵制衣之事的确不是宋兰真有意。
因为若由她本人来处理,必然会留下更多的余地,以避免招致下位者不必要的怨恨。
今日对方主动来找她攀谈,又如此诚恳解释当日赵制衣之事,换了是其他任何人,对着她,只怕也难以说出拒绝的话来。
可她是周满。
避开了赵制衣的事不谈,她淡淡笑一声,只找了个十分恰当的借口:“宋小姐误会了,我不想认识你并非介怀赵制衣之事,只不过我乃王氏所荐之人,实不方便与其他世家之人交际过近,还望见谅。”
宋兰真终于微微蹙起眉头看她。
但周满已略略欠身,向她一礼,便朝左上首第一自己的位置走去。
她方落座,便听见背后传来妙欢喜压低了的、暗藏笑意的声音:“我若是你,可不会这么明着拒绝她。”
周满回头。
妙欢喜没骨头似的坐在她后面,以手支颐,满面兴味:“对世家来说,不成为朋友的,都得考虑成为敌人的可能。何况你还拿了剑首……周师妹,胆气真壮啊。”
她眉目似画,一张脸妖而不媚、艳而不俗,只这么勾着一点嘴角笑时,都使人有种如置云端的美妙。
周满却想起金不换那日说,妙欢喜那日打了七名剑童子分明还有余力,却偏偏不打了。
她岂能不知这般拒绝宋兰真算不上明智?
只是若要她虚与委蛇,又实在是委屈了自己,心里很难痛快。
周满也不多言,只对妙欢喜道:“多谢师姐提点。”
竟完全没有后怕乃至改悔之意。
妙欢喜看她的眼神顿时有些变化,静得片刻,突地一笑:“你若是个男人,我一定喜欢你。”
周满不解,下意识道:“你不是男女通——”
话未说完,她眼皮已是一跳。再一抬头,妙欢喜唇畔已挂了一种极其微妙的笑容,就这般温温然地瞧着她。
周满:“……”
该死的金不换,害苦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