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长女是何想法,唐氏——甚至是魏国公这个亲生父亲,都有意无意的忽视了。
归根结底,徐倩茂终究是这个家庭的编外人员。
魏国公自己其实也有所感觉,这个女儿,对他这个父亲并没有太多的亲近和孺慕之情。
让她走得太高,飞得太远,对他,乃至于魏国公府有什么好处呢?
可若是徐柳吟——起码她是真心爱护家里的弟弟,来日登临高位,总会惠及魏国公府。
利益蒙蔽了他的眼睛,甚至于让他忘记了几个非常要命的现实问题。
皇太子妃有意过继嗣子,是因为东宫辞世,皇帝很想让儿子有香火祭祀,但六皇子还活的好好的呢,凭什么给他过继儿子啊!
什么,他老婆不能生,所以想让他过继兄弟家的儿子?!
你没事儿吧,朕可是皇帝,天下女人多了去了,你女儿不能生,那就麻利的给老子滚蛋,让能生的来当王妃!
而在此之外,还有最要紧的一个问题——
徐柳吟身受重伤,还能活多久呢?
……
七皇子相对容易的通过了这场审问。
因为大多数需要审讯的内容,他都已经提前交待出来了。
而朱元璋也没有老调重弹,如同对待先前诸王一样的对待他。
他只是绕着七皇子转了几个圈儿,之后又若有所思的摸着下颌,吩咐说:“抬起头来。”
七皇子老老实实的抬起头来。
“老七啊……”
继而就听他爹问:“你想没想过当太子啊?”
七皇子愣住了:“啊?”
不是装的茫然,是真的茫然。
因为对于七皇子来说,太子之位跟他就处在两条平行线上,大抵永远都不会相交。
想要当太子的人,需要有什么呢?
如大哥那样,嫡出嫡长的身份。
亦或者是过人的才干和胆识。
又或者是极得父亲的宠爱。
哪怕上边儿这些他都没有,最最基础的,还得有一副强壮的身体,乃至于勃勃的野心。
以上四条,他哪一条都不沾边儿。
是以这会儿,七皇子能够非常真诚的告诉父亲:“没有想过,儿子哪里是那块材料呢。”
他说:“我毕生所求,也不过是做个富贵闲人,修书作画,纵情山水,与王妃携手共度一生,这样就很好。”
朱元璋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言语。
而七皇子神色平静,丝毫没有显露出瑟缩亦或者是心虚的样子来。
因为他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想的。
如是过了半晌,朱元璋微微点头:“好了,你退下吧。”
七皇子微觉愕然,却还是从令而行。
待到出了偏殿,立在院中时再回头看,他仍旧有种不可思议的奇妙感觉——这就过关了吗?
好像也不是很难啊,为什么兄长们都是如丧考妣的样子?
朱元璋是有一点怀疑老七夫妇的。
这夫妻俩到底是真的人缘儿好,还是在刻意经营名声?
现下见了老七,又觉得他实在不像是那种汲汲营营的人。
当然,也不像是能够担当大任的那种人。
朱元璋暗叹口气。
不只是七皇子,诸王……
看起来都不像是能够担当大任的人啊。
且再看看吧。
如标儿那样的继承人,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
标儿!
呜呜呜呜呜……
朱元璋又开始伤心了!
伤心完了就回去收拾行李,准备还京。
这边的法事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他老人家准备回京做法了。
魏国公夫妇,还未谋面的儿媳妇们,还有我那上了年纪的娘……一个都别想跑!
皇帝起驾,队伍自然浩浩荡荡,朱元璋耐不住性子,不欲乘坐轿撵,思虑之后,遂将队伍一分为二。
他老人家带着带着成年的诸王骑马还京,七皇子作为后队的主事人,带着年幼的皇子们和宁国公主在后慢行。
这时候他已经知道了宁国公主有孕的事儿,不免要温和责备这女儿几句:“怎么也不吭声?倒叫我担心。”
宁国公主只是笑,没说别的。
朱元璋拍了拍女儿的肩,转头吩咐七皇子:“好好照顾你姐姐。”
七皇子赶忙应下:“是。”
朱元璋再看一眼他旁边的小萝卜头们,忽然间脸色一变:“一直都没怎么见这群小的,好像是有几个没来?!”
七皇子:“……”
宁国公主:“……”
默默的低下了头,开始替没来的皇子生母们默哀。
那边朱元璋已经发起飙来:“是谁没来?都给我等着!”
“没心肝的畜生!!”
“他们年纪还小不懂事,他们的生母也不懂事吗?!”
“好啊,不把皇太子放在眼里,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周遭人噤若寒蝉,无人吭声,真真是寂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朱元璋也没打算从他们那儿得到答案——发疯这种事,还是要到第一责任人面前去发来的才爽!
将缠在腕上的马鞭解开,他森森一笑,翻身上马,扬鞭出发:“启程!”
诸王点头哈腰,紧随在后,先前被病痛折磨的六皇子也被分到了一匹马,半死不活的掺杂在诸王中间。
有一说一,成年的皇子们,除去七皇子是个真正的闲云野鹤之外,别的皇子们在东宫薨逝之后,或多或少都曾经起过小心思。
有没有可能……我也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而在直面过老父亲的恐怖之后,那些个小心思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再之后就是今天——
这一路上,他们跟随老父亲快马加鞭,一路北上,不说是星夜兼程,但也是每到一处驿站便换一回马,除去吃喝拉撒睡之外,几乎都在赶路。
先前连日的精神折磨,乃至于抵达皇陵初日的鞭子和长跪,都让诸王心力交瘁,但他们毕竟年轻,恢复的也快——但是!
为什么上了年纪的老父亲看起来比他们还是精神啊!
连日赶路,还他妈精神奕奕,一点疲态都没有!
我们能不能熬过老父亲,真的得打个问号啊!
不歇气的赶了数日路,众人终于在这日深夜顺利抵达京师。
这时候诸王已经很疲惫了,进城之后,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
时辰已经晚了,他们更没有入宫过夜的道理,遵照流程,下一步就该是老父亲发话——你们都回去吧,把招子给我放亮点,要是敢犯到老子手上,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然后他们唯唯诺诺,奴颜婢膝的答应,继而回家洗个澡,好好的睡一觉。
这是他们预想的流程。
而实际上是流程是,老父亲在城门处勒住缰绳,沉思良久,想到了英年早逝的爱子和抛下他的老妻,继而潸然泪下。
然后精神抖擞的开始发疯。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看他们是皮痒了,得扒掉才好!”
“来人!”
“还那些个不舍得让儿子去给老大送行,老大刚走就给老大媳妇脸色瞧的,统统都给我抓起来勒死!”
“去魏国公府,把魏国公跟唐氏提到宫里去,我要审他们!”
“去老六府上,把他婆娘提到宫里,我要审她!!”
“再去老七府上,把老七媳妇叫过去,也要审她!!”
“把所有皇子妃统统都叫到宫里去,也要审她们!!!”
诸王:“……”
诸王一秒滑跪:“啊对对对,爹说的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