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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大雨,天微寒。
瑟瑟风卷廊上檐,吹动风铃响。
燕丹冒雨来访,白止于廊桥上置一案几,二人同赏雨幕山景。
“雨寒茶热,对饮而坐,阿止兄弟雅量别致,果真是脱俗出尘啊。”
近来燕丹很忙,身为巨子传人,他正被填鸭式的灌输着墨家的典籍学说,空余时间还要学习机关术,忙的脚不沾地。
今日大雨,他难得休沐,所以趁着雨色,就寻上门来拜访白止。
礼贤下士嘛,就得做足姿态。
瞧瞧,劳资都冒雨来拜访你了,就说感动不感动吧?
白止面色淡然,澹澹轻笑,并不言语。
他烹火煎茶,洗杯换盏,手法优雅替燕丹斟一杯香茗。
坐酌泠泠雨,看煎瑟瑟茶。
这本是世间最妙的雅事,但白止现在一点也不高兴。
雨疾风骤,本是搂着老婆睡懒觉的好时候,偏偏却被燕丹寻上门来恶心,他不得不起来勉力应付对方。
“我乃一介闲人,平时就喜欢玩儿些文雅的卖弄风骚,丹兄高看我了。”
白止自认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嘛,总得整点儿花的,品茶也好,美人也罢,都是艺术罢了。
燕丹笑笑,他抱手坐在案前,长衫玄素,码的无一丝褶皱。他仪态端正,双手托起桌上茶杯,轻嗅,慢品,然后一饮而尽。
“茶香绵长,回口略甘,好茶,彩!”
燕丹并指扣桌,以示尊敬。
白止星眸微转,他脸上似笑非笑,轻声道:“丹兄衣着玄素,却用料华贵,一举一动兼合贵族礼仪,倒是与旁的墨家弟子不太一样,莫非,丹兄也有不一样的过往?”
试探,
他想看看这位“丹不群”,会如何应对自己的质疑。
这位燕国太子,对自己的身份隐藏极深,即使后来做了墨家巨子,墨家上下亦无几个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燕丹面色一僵,旋即又舒展开来,他面上促起一抹“苦涩”笑容,垂首语道:“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阿止兄弟,只当在下与你一样,也是落难入的墨家吧。”
身份什么的,他当然不可能暴露啦。
这个年代,贵族与庶民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若墨家尚在巅峰时期倒也罢了,可如今墨家只剩些楚墨的江湖游侠,他一国太子之尊若是混迹其中,传出去必被旁人笑掉大牙。
白止眼神“恍然”,他再斟一杯香茗奉上,亦感怀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我有缘能在墨家相遇,就是最大的福气。丹兄,请。”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燕丹闻听此言,低语呢喃,连连重复几遍,一时间,竟然浸润了眼眶。
他回想自己的人生,幼年时,因长平之战后燕国伐赵大败,而被送入赵国当质子,以安抚当时神经极度敏感的赵人。
仇怨之国,寄人篱下,他在赵国岂能顺遂?
对于坑杀四十万赵国男儿的秦国,赵人恨之入骨。
而对于趁火打劫的燕国,赵人更是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他在HD的悲惨境遇,旁人难以想象。
待到少年长成以后,被接回燕国,他虽然贵为太子之尊,却没有半点太子的体面。
燕王喜忌惮他的年轻,忌惮他为燕国的付出,所以不肯交于他半分权力,转而扶持起来个庸弱无能的燕春君,来分薄他这个太子的权力。
若非在燕国境遇悲惨,他又岂能茫然无措,将希望寄托于江湖势力之上。所以,他不就是天涯沦落人吗?
这一句话,可堪知音。
燕丹通红着眼眶,坐直了身体,他双手按在桌案上,动情道:“阿止兄弟,知我啊。”
燕丹自问,命运缘何如此不公?让他这等英雄男儿不得不流落江湖。
他抬眼看向白止,一时间更多了几分知音难觅的感觉。
白止面色和煦,温润一笑,他眼眸落在激动的燕丹身上,心底生出几分鄙夷,嘴上却温声道:“丹兄激动了,来,再饮一杯。”
燕国地处极北,背靠辽东,国内民风剽悍,常有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的美誉。
偏偏历代燕王各个庸弱不堪,燕国实力稳居倒二宝座。
而燕丹,这个自以为才华出众的太子,却在国内连一个贪花好色的燕春君都搬不倒,最后不得不设局以舞姬行刺。
啧,当真是,废物一窝,一窝废物。
白止自饮一杯,温声道:“丹兄,昨日之日不可留,你我既然入了墨家,那就是墨家的弟子了,以后我等还须为墨家的梦想,砥砺前行。”
燕丹心底一动,他面色肃然,正声道:“阿止兄弟言之有理,我们墨家以兼爱非攻为念,可惜七国之间却伐交频频,战乱不休,我等还需为了和平,矢志不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