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天寒地冻。
从睡梦中醒来,泷川光稍微睁开双眼,看了看昏暗的房间,又将眼睛合上了。
极低的气温,将人除了睡觉之外的也都一并冷却,时间还早,她想再睡一会儿。
可贪睡的念头刚在脑海里转了一圈,便在某个既定的打算上碰了壁,泷川光又睁开双眼,盯着某处发了会儿呆。
“……”
挣扎着,她坐起身,稍坐片刻,又爬出了被窝。
而一旦脱离了温暖的包裹,之后的动作就迅速多了。
换上制服,下楼洗漱,跟还在准备早餐的父母道了声别,她便裹上一件厚厚的棉服,准备出门了。
“早餐呢?”
“去学校那边吃。”
骑上摩托车,她拢了拢裹在脖子上的厚围巾,又搓了搓手。
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前几天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天气变得更加寒冷。早上骑车出门的阻碍并非结冰的路面,而是无孔不入的寒风。
再过两天,就算不下雪,她也不打算骑车出门了。
泷川光这样想着,车头一转,骑进通向成濑家的小路。
将车停在他家的院子里,她回头看了看对面的此花家,发了会儿呆。
再走到成濑家的门口,她弯腰搬开花盆,拿起底下的备用钥匙开门。
“打扰了……”
屋子里面几乎跟外面一样寒冷,吐出一团白气,泷川光反手将门关上,直接去了二楼。
“春海,你醒了吗。”
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
她推门进去,一股暖风迎面扑来,稍微冲淡了一些她一路过来的寒冷。
只有这个房间里开着空调。
将门关上,房间里窗帘拉着,一片昏暗,泷川光走到床边,慢慢坐了下来。
她知道,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早上好,春海。”
“……”
他大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露出的一只眼睛稍微睁开看了看她,又合上了。
泷川光知道,这就已经算是他的回应了。
她俯下身,将脑袋埋在枕头上,与他抵在一起。
而他偏了偏头,脸在枕头里埋得更深。
“该起来了哦。”
跟他这样靠了一会儿,也等不到他的回应,泷川光没说什么,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了。
哗啦。
望着对面紧紧关着的另一扇窗,她吐出一口气,抬眼望向灰白的天空。
“今天好像更冷了。”
“就算穿着棉服,在路上骑车也冷得受不了。”
“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下雪……”
她像是在跟他说话,可与她对话的人,始终只有她自己。
在窗边站了一会儿,泷川光又回到床边,“我下去准备早餐,春海早点起来哦。”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也终于开口。
“今天不去学校。”
“……”
泷川光抿紧了唇。
“春海已经一个星期没去学校了。”
而他像是已经再度入睡,没有半点回应。
她躺到床上,隔着被子将他抱住,也闭上眼。
两人没有对话,又躺了十来分钟,泷川光还是起来了。
“放学之后,我还会过来的。”
他发出一点含糊的声音,不知道是同意还是拒绝。
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泷川光带上门离开他的房间,慢慢下了楼。
去厨房看了看,他昨天的晚饭似乎又是泡面。
今天晚上,她要陪他吃了晚饭再回去,她想。
关门离开,骑上摩托车,还没骑出成濑家的小路,便遇上了迎面骑过来的森见。
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他今天还是不去学校?”森见已经猜到了。
泷川光点了下头。
“那个家伙……”
森见深深皱眉,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别的。
“一叶要过去吗。”
“我去看看……不,还是算了。好话坏话都已经说尽了,见到他我也没话可说。”她拉了拉脖子上的围巾,“放学了再过来。”
“好。”泷川光声音刚落下,又一辆小摩托车出现在路口。
“……”
看了看两人,海星又望了眼小路里面,“春海今天也不去学校吗?”
“嗯。”
“我去看看。”绕过两人的车,她径直朝里面骑去,谁也没有阻拦。
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森见又仰起脑袋,吐出一团白色的雾气。
“他打算颓废到什么时候。”
泷川光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答案。
两人在寒冷的路口等了将近十分钟,海星又骑着车出来了。
面对她们的目光,她只是摇了摇头。
森见也并不意外,重新握住车把,“走吧,再拖下去就要迟到了。”
“嗯……”
三人不再耽搁,一路骑行,去学校了。
“早上好,一叶。”
“早上好。”
“一叶今天还骑车来学校啊,不冷吗。”
“早上起迟了。再过两天,就不会再骑了。”
来到学校,回应着熟人的招呼,森见还有事要去趟职员室,跟海星还有泷川光提前分开。
再从职员室出来,路过外面的公告栏时,她又停了下来。
文化祭过后,学校里的活动就和逐渐冷下来的天气一样,一片死寂,一个月前的综合考试的结果还在这里贴着,没被撕掉。
而二年级的榜首位置,是她的名字。
【第一位·森见一叶】
她又回到了曾经的年级第一的位置,而这一年来她一直无法超越的那个名字,还有紧追不舍、似乎即将超越她的那个名字,一同消失在了榜单之外。
——两人都弃考了。
“……”
森见捏紧拳头,站在没什么人的走廊里,只觉得身上愈发寒冷。
“那个笨蛋……”
而她口中的笨蛋,在床上翻了个身,看了眼拉开的窗帘,又将双眼紧紧闭上了。
蜷缩在只剩下自己的被窝里,成濑继续睡着,直到再也睡不着,肚子也开始抗议。
他拿起手机,看一眼又放下来。
“中午了吗。”
躺了几分钟,他坐起身,望向窗外。
灰暗的天气,还有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的寒冷,都在打消着他起床的念头。
咕——
可腹中的饥饿同样真实,让他不得不起来。
下床随便套了件外套,他刚走出房间,就被外面的寒冷逼了回去,只好稍微认真地穿了身衣服,再离开房间。
下楼洗漱,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成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胡子原来也可以长到这种邋遢的程度。
刷完牙,洗了把脸,去厨房将昨晚吃剩的东西稍微收拾了一下,都丢进垃圾桶里,他接了壶水烧着,准备泡面。
等待的时间,他又来到外面的客厅,隔着玻璃窗,望向对面的房子。
“……”
尚子已经彻底离开半个多月了。
在亲眼见证背叛的那个夜晚,她就搬回了自己家,再没来过这边。
之后的半个月,她断绝了与所有人的联系,也不再理会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他。
除了最初的那几天,她之后照常上学,而放了学就会直接回家。社团那边也已经退出了,在手工社引起了不小的动荡。
一直被拒之门外,肢体上的接触也只能得到她的冷漠以对,他无法对她强硬,更没有半点可以强硬的立场,只能尽可能地在她出门的时候跟着她。
他与她们试图隐瞒的一切,都已经彻底暴露在她面前,唯一的转圜余地,便只剩下她自己态度的转变。
而在任何言语与举动都失去意义的情况下,他只能等待这个转变的契机的到来。
直到半个月前的某天早上,上学迟到之前的两班巴士都离开了——她不可能再坐他的摩托车——他也没能等到她出门。
他以为她只是突然又不想去学校,再去她家敲门时,才发现门窗紧锁,而门口的地上放着一封信。
一封给他的,告别的信。
尚子离开了,去向不明,也停用了所有的联系方式,甚至生死不知。
而得到她离开前最后通知的,除了他,就只有远在研究所的养父母。
她在消息里跟父母诀别,表示会偿还他们这些年来养育照顾的恩情。
他们能掌握的消息同样极其有限,只能大概判断出,尚子暂时不会走上自绝的道路。
除此以外,一概不知。
而去了学校,他才从c班的担任教师口中得知,她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走完了退学的全部流程。
她不会求死,如果了无生念,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可她也不会回来了。
半个月来,他询问了能想到的每一个与尚子有联系的人,试探、胁迫甚至跟踪了其中一些与她关系密切的朋友,可还是没有半点结果。
尚子真的消失了。
一去不返,杳无音信,带着他的一半灵魂,彻底地离开了他的世界。
“……”
厨房里忽然传来声响,将他唤醒。
水开了?
水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忽然想起水烧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