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诸位前辈。”
上台之後,陈瑞初首先向四位大儒宗师行礼,他们除了主持召集的作用,还兼任着评委的身份。
一旦辩经论道陷入了不相伯仲的境地,这几位大儒宗师就拥有最终的判定权。
“敢为人先,很好,陈小友开始吧。“
薛瑄微笑称赞了一句,他很欣赏这种身上有着一GU锐气的後辈,就跟自己X格一般。
“是。”
陈瑞初再次拱手行礼,然後便转过身来面对台下众人,不紧不慢说道:“在下认为,圣人之道乃仁义之道!”
“孟子曾云,内心存仁,行事循义,仁义表现於为人之道,士者追求。”
“想要成就圣人大道,当以仁为立身的根本,以义为行事的准则。x怀浩然正气,心怀善Ai本X,则人人皆可为尧舜!”
陈瑞初虽年纪轻轻,但言语却铿锵有力,论据遵循着孔孟大道,让人几乎无可辩驳,展现了紮实的学问功底。
不过他的这番论道,仅让人感到信服,却不能让人感到惊YAn。
原因在於太过四平八稳,圣人之道诠释的没有丝毫新意。毕竟仁义二字乃儒家思想核心,读过书的文人都知道仁义是成圣的标准之一,还需要你说吗?
“本以为瑞初兄为曹公关门弟子,会在西湖雅集上一鸣惊人,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一名身穿青袍的文士走出人群,言语直指台上的陈瑞初,火药味简直十足。
此人一出现,便在人群中引发了热议,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没想到张士衡这个狂生也来了,这下西湖雅集热闹了。”
“张士衡不是要参加科举吗,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一举成名的诱惑谁能抵挡,真当张士衡是什麽圣人吗?”
“陈瑞初说的确实没有新意,在下赞同张士衡所言!”
面对众人的议论纷纷,沈忆宸也好奇的朝着身旁徐东海闻道:“这个张士衡是何许人也?”
“康斋先生的弟子,崇尚复古,有魏晋狂生遗风。时常语出惊人,在江浙地区颇有名气。”
本来沈忆宸还挺好奇能出现个“离经叛道”的人物,结果在听到崇尚复古四个字後,瞬间没了兴趣。
明朝学说自己都快成了老古董了,还需要去复古吗?
“士衡兄既然认为在下不过如此,那你来说说看何为圣人之道。”
陈瑞初内心满满的不悦,却只能压制住怒火,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这就是西湖雅集的规则,每个人都可以发表自己的观点,不过得经受住他人的辩经论道。
赢则尽享赞美盛誉,输则黯然下台离场。
“有何不敢?”
张士衡应了声後,便大步走上高台,面向众人说道:“鄙人认为圣人之道,吾X自足,向之求理於事物者误也!”
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人在成为圣人的过程中,只需要向自己的内心寻找力量,寻求真理,便可满足一切,无需外求!
此言一出,可谓是全场譁然。关於圣人之道的种种诠释,还真没有听说过有追寻内心的说法,这个观念真是颇为新颖,与陈瑞初形成了鲜明的对b。
别人惊叹,沈忆宸却神情自若,彷佛张士衡的全新诠释,对於他而言没有任何冲击。
原因就在於,沈忆宸很清楚的知道,张士衡提出的观点跟理论,就是明朝中後期占据统治地位的“心学”。
只能说张士衡不愧为吴与弼的弟子,恰好在他身上展现了明朝理学向心学转变的过程。
“圣人之道从心,如何证明?”
陈瑞初不服的反问了一句,他只听说过圣人之道有道家的“为而不争”,有法家的“去智与巧”,有纵横家的“在隐与匿”。
还从未听说过什麽圣人之道,吾X自足。
张士衡从哪里找来的歪理邪说?
“立志而圣,则圣矣;立志而贤,则贤矣。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想要成就圣人之道,当从内心做起,这便是吾X自足!”
对於陈瑞初的反问,张士衡早就做了十足的准备,句句在理让人无可辩驳。
并且这种心学观点对於陈瑞初而言,简直是闻所未闻,他当场就愣在台上,不知道该怎麽进行辩经。
看着陈瑞初这副模样,台下士子明白胜负已分,可能事先谁也没有料到,像他这种後起之秀,会输的这般彻底。
“康斋公,你真是教出了一名好弟子,令吾等羡慕。”
张士衡的惊人表现,让在场其他大儒宗师们,都不由向吴与弼道贺了两句。
不过吴与弼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之情。原因就在於这个弟子学问虽强,但功利心太重,与自己的X善观有很大冲突。
吴与弼向来淡泊名利,哪怕拜了杨溥为师,得到过皇帝数次召见,都不愿意入仕为官。
他认为人之初X本善,不过在後天环境中,却难免遭受到各种诱惑。只要化去身外之物跟各种私慾组成的“心垢”,才能达到“X善”的境界,从而朝着圣人大道方向前行。
张士衡才华横溢,把自己的“心垢”X善观发扬光大,有了今天的圣人之道,吾X自足。可是这名弟子却抛弃了X善观念,彻底的倒向从心立志,遵循本心。
而张士衡的本心志愿,便是仕途青云,名扬立万!
“在下不认同士衡兄所言,认为圣人之道,在气与神!”
有了陈瑞初跟张士衡开头,其他的文人士子都被调动了起来,开始拿出自己的学术观念进行辩论。
这名文人的“在气与神”,就属於儒家的气学范畴,认为“气”才是宇宙万物的本质,只有拥有了JiNg气神,才能天人合一成就圣人境界。
“气学过於虚无缥缈,在下不认同!”
“你说的也是写歪理邪说,鄙人反对!”
一批批的文人士子上台,又紧接着被另外一群人给驳倒下去,唯独张士衡的雏形“心学”,隐约有种舌战群儒的架势,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地位。
不出意外的话,这届西湖雅集,张士衡将成为最後的赢家。
可能是看着无人敢上去应战,何闻道紧握着双拳,展现出一副跃跃yu试的神情。
“想上去辩经吗?”
沈忆宸其实一直都有关注这个年轻人,发现他有此想法後,便靠了过去问了一句。
“嗯!”
何闻道重重的点了点头,脚下却没有任何动作。
“为何不上去?”
“向北兄,我……我不善言辞。”
面对沈忆宸的询问,何闻道有些懊恼的回了一句,前面自己连陈瑞初跟刘景仁都辩不过。
现在张士衡独占鳌头,诸多士子成为他手下败将,就算自己有礼,恐怕也辩不过他。
“怕输吗?”
“我不怕输,只是不愿意让沈三元的经世致用,败於空谈义理!”
何闻道不怕自己输,他只是不甘心因为自己不善言辞的原因,让沈忆宸的学说输给空谈。
“是吗?那我来帮你说。”
“向北兄,你……”
听到沈忆宸的话语,何闻道满脸的差异。
沈三元的学说知之者甚少,JiNg通认同者更是寥寥无几,朱向北他能辩的过张士衡吗?
没等解释,沈忆宸仅是淡淡一笑,然後便走上高台,望着在场众人说道:“圣人之道,不在於言,也不在於心,而是在於行。”
“与其在这里一群人讨论何为圣人之道,不如出去深入乡野边疆,看看民生疾苦、将士浴血。”
“言不如行,哪怕只能帮扶拯救一人,你在对方的眼中,便是圣人。”
沈忆宸这番话说出来,本来辩经论道的喧嚣声,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谁也料想不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敢直接推翻辩经论道的本质,否定了儒家理学的高谈阔论,要吾等士大夫去T验乡野边疆?
可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有一个人脸上流露出了狂热,他就是何闻道!
何闻道万万没有想到,向北兄能用如此简单直接的话语,诠释了沈三元的经世致用观点。看来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远远要b自己更加钻研了解沈学。
“意外吗?”
徐东海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何闻道的身旁。
紧接着他的另一句话,让何闻道呆呆惊在原地,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当你知道他就是沈三元,便不会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