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于谦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刘中敷只能摇头叹了口气,他很清楚老友的秉X,绝对不是阿谀媚上之徒,选择沉默更多是站在家国天下的角度上考量。
如今没有了沉默的空间,他只能忠於心中的礼法道统。
“廷益,我还记得你曾写过这样两句话,难欺者心,可畏者天。”
“世人能做到这八字者寥寥无几,可如果真做到了,就一定会有好下场吗?”
刘中敷的反问在历史上成为了现实,南g0ng复辟身为兵部尚书,总督天下兵马的于谦,是完全有能力去阻止并且改变历史走向的。
当时的他只要去制止明英宗朱祁镇的行动,接下来等朱祁钰驾崩後无论让朱见深继位,亦或者再找更为年幼的皇子继位,几乎都能确保自己权势地位,最低也身家X命无忧。
但于谦要是这麽做了,就等同於以臣子的权势,去g涉了皇族的帝位传承。这样放在天下人的眼中,他就是董卓、曹C之流,扶植幼帝登基大权独揽,恐有不臣之心!
这样的局势演变下去,朝堂各方势力不服,诸如石亨这样的实权勳戚定然会反对。另外地方宗亲藩王,诸如德高望重的襄王会不会揭竿而起,打着“清君侧”的名义维系朱明的家天下传承?
当时的于谦很清楚自己cHa手皇位继承的後果,不忍天下兵灾四起,百姓生灵涂炭,最终袖手旁观默认了南g0ng复辟的发生,导致自己身Si人亡的下场。
很多时候忠於原则本心,在道德上是崇高的,可对於个人而言带来的收益,远不如识时务者为俊。
刘中敷不愿看到于谦站在皇帝的对立面,如今司礼监、内阁已全然被景泰帝朱祁钰掌控,不听话的六部通过“一部两尚书”的方式,安cHa了吏部尚书何文渊,马上兵部尚书仪铭也要上任。
到时候朝野内外均是皇帝亲信,单单你一个于谦遵从本心礼法道统,反对易储又有何用?
“好下场?”
听到刘中敷这句话,于谦笑了,笑的很洒脱坦然。
“子机,我为官从来没考虑过下场二字,粉骨碎身又如何,清白自会留人间。”
同样的处境,于谦跟沈忆宸的权衡截然不同,一个可以做到bJ臣更J,来达成自己心中的理想。另外一个,却宁正而毙,弗苟而全,顾一Si保全社稷也。
这就是为什麽,沈忆宸知道自己成为不了于谦。
但同样,他也知道于谦这种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改变不了这个世界!
另外一边沈忆宸从内阁首辅陈循的值房退了出来,来到自己值房面前推开木门,却意外发现商辂已经坐在里面,中书舍人赵然元正好在沏茶。
看见沈忆宸进来,两人均是脸sE一喜,然後商辂起身迎了上来道:“向北,我可是盼了你许久,如今终於把你从漠南蒙古给盼来了!”
“弘载,你以前可没有这麽矫情,两年未见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
沈忆宸笑着回了一句,两人太熟也就没必要整一些虚假客套。
“下官中书舍人赵然元,拜见沈阁老。”
相b较商辂的随意,中书舍人赵然元虽然心中同样期盼高兴,但他的身份地位相差沈忆宸太远,加之又是许久未见,下意识准备按照《大明会典》行大礼。
不过就在他即将要跪下去的瞬间,沈忆宸一把就托住了赵然元道:“赵中书,本阁部不是早就说过了,见我不需要行大礼,难道时间久了就忘记了?
听着沈忆宸略带调侃的语气,赵然元神情憨厚的笑了笑,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坚持,而是拱手道:“那下官就不打扰沈阁老跟商阁老叙旧了,先行告退。”
赵然元走出值房後,沈忆宸跟商辂两人坐在了小桌面前,商辂首先开口道:“向北,你这几年吃过不少苦吧,整个人看起来都消瘦沧桑了不少。”
“不算吃苦,相b较普通将士,我的待遇好多了。”
一听到沈忆宸说出“将士”两字,商辂脸上浮现出一律忧心的神情道:“向北,庆功宴我在内阁当值没有参与,不过却听说了你公然向陛下讨要军功银。”
“可能你这两年出镇塞外,对於朝中情形不太了解,可谓是天灾频发,连阁臣苗中堂为了承担过失,都上疏自劾辞官。另外户部大司徒为了筹措军饷,去年初还大病了一场差点没挺过来,国库方面确实入不敷出,还是得量力而行啊。”
商辂看似在说朝中财政困难,沈忆宸却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於是不作声sE的倒了杯茶水,品了一口後才慢慢说道:“弘载,你是听到了一些什麽消息,过来劝诫我的吧?”
“哪里的话,我就是怕你C之过急惹怒陛下,简单提醒两句。”
乙丑科殿试後,商辂就过了翰林院的官选,踏踏实实修书钻研学问数年,对於官场的圆滑虚假不甚熟悉。哪怕如今入阁接近三年,依旧不善於伪装情绪,至少沈忆宸一眼就能看出来很假。
“弘载,有话明说吧,塞外这两年习惯了直来直去。”
沈忆宸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商辂明白没有再绕圈子的必要,於是点头道:“g0ng中已经有传言,说你昨日在御书房跟陛下议事,准备再次克扣宗室俸禄充当军功银。”
“向北,此事不可行,你会成为众矢之的!”
商辂这些年一直在内阁中枢,自然知道当初明英宗朱祁镇宾天后,朝中引发了多大的动荡。言官清流这边集T弹劾沈忆宸,宗室藩王那边纷纷上表谏言朱祁钰。
後来还是靠着户部尚书金濂,y生生从宣大军费里面,抠出来加饷发放给皇亲国戚,加之沈忆宸对战兀良哈三卫传来大捷,这才把风波给压了下去。
两年过去,朝中清流对於沈忆宸的敌意依旧存在,弑君之举践踏了纲理l常,颠覆了士大夫阶层毕生礼法道统信念,怎麽可能轻易就接受这等乱臣贼子?
如果沈忆宸再得罪了藩王宗亲,商辂简直不敢想象他如何在朝堂上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