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走上前了一些,在距离重火一步的位置站定。那双眸子是好看的红色,看着却让人有些心悸。
“你果然知道些什么。”
“你早知道她会有这一劫,不对,你不擅推衍,应当是他与你说了什么。”
“他算到了阿灵会死,也算到了我会在九重塔时候涅对吗?”
和重火不大一样,陆岭之继承了他母亲的敏感细腻。有很多事情不是不说就代表他没有怀疑过,而是在他真正确认不对的时候才会直说。
就像是现在,他从一开始询问伴生金莲是否有作用的时候,重火的态度一直很笃定。
这才让陆岭之确定了对方从一开始就知道什么了。
这些重火不能说,也不好说。
然而他不说不代表陆岭之不能顺着他的神情猜下去。青年见他并没有出口否定,便什么都明白了。
“要她生的也是他,死的也是他。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算尽了天下事,我只觉得讽刺。”
“……若不这样做,她可能才不会有来生,只是今世。”
“她不会希望自己的来生是这样来的。”
陆岭之脸色很沉,他知晓自己也被算计进去了,但是重火是他的父亲,他不会多责备他什么。
可是苏灵不是,她从一开始便被逼着走完了这潦草的一生。
“阿灵虽不是剑修,却有着剑修的傲骨。她的生死她自己会选择,若是让她知道身边敬爱之人这般算计着她,逼着她身死,她宁愿不要这来生。”
陆岭之说到这里沉默了一瞬,他猛得意识到了什么。
“沉晦虽是她的师叔,可她天资再高再受他器重,也不会费这般心思只为涅复活一个弟子。”
“他是为谢伏危对不对?为他那徒弟对不对?就因为他那宝贝徒弟,所以才逼死了阿灵对不对?”
“……岭之,你当真没在万剑仙宗跟着那老家伙学什么推衍之术吗?”
重火觉得今日自己来这看陆岭之是他做的最大的错误,或者他就该闭嘴,一句话也不说,这才不会被一下子套了这么多事情出来。
准确来说是陆岭之早就猜疑,只是今日确认了而已。
青年脸色沉了几分,在知晓了这一切后他的心情更加沉郁了。
他是可以释怀九重塔被诛杀的事情,因为他知道凤凰早有涅,他经历的是早晚的。
只是他不能释怀苏灵身死的事情。
“父王,为什么?明明那人可以救她的,为什么单单因为命数就不救了?命数是难逆,可是自古以来能够搏过命数的不是没有。为什么他就这么笃定阿灵不行?她明明可以不用死的,依照她的资质,她的命数未必不能靠她自己搏一搏。”
“可是那人高高在上,自以为算尽一切,笃定人的生死。就这么让她死在了谢伏危的剑下,被世人扣上了个勾结妖邪的罪名。没人理解她,所有人都在逼她,这不公平……”
命数可逆,虽然几率很小,但是这的确可逆。
这一点沉晦并不是不知道,重火也自然懂的这个道理。
陆岭之生气的不仅是沉晦他们见死不救,将苏灵逼死了。
更多的是因为他左右了苏灵的命数,左右了她的选择。他将一切都算计了进去,却不过问苏灵的意愿。
少女就像一个被他左右的棋子,而他是那个执棋的人。
这不公平,这对苏灵不公平。
重火听了陆岭之的话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言说,他和沉晦其实一般无二。
他在意的只有陆岭之,而沉晦所在意的只有谢伏危。
他们都利用了苏灵。
表面上看上去是沉晦为了避免苏灵百年后身死,所以逼着她顺着涅之力重生。
但是他真的只是为了让苏灵有来生吗?或许是的,可本质上却又不是这么回事。
他只是在为谢伏危争取了百年的时间,利用苏灵的身死刺激他,让他有更大的几率破了这无情道。
沉晦是打算让苏灵复活的,他不希望她死。可若谢伏危破不了这无情道,哪怕有来生,他们互为情劫,依然会至死方休。
所以至始至终,沉晦为的只是谢伏危。
而苏灵只是一个让他有更大几率破无情道的工具人。
看着眼前青年泛红的眼尾,重火羽翼微动,他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太执着这些了。至少她还有重生的机会,她还能回到你身边,这就足够了。”
他没有将苏灵和谢伏危互为情劫,和之后她可能还会经历一场生死劫的事情告诉给陆岭之。
沉晦是真的筹谋了苏灵的生,而更让人觉得讽刺的是――
就连她的生,也是为了给谢伏危悟道铺路。
只是沉晦一生算尽天下事,却唯独没有算透这人心。
既然两者互为情劫,这便是相互的。
苏灵是为道死,但绝不会再为谢伏危身死。若这一次后者做了成全,那也算是至死方休。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没人注意到本该在业火之中静默安然的金莲颤动了一瞬。
那是苏灵的魂魄有了反应,她感知到了周围一切。
包括两人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