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弘沉吟了一下,不觉着这有什么问题,便点头道:“此事本官也有印象,也算是先父为我们江城县做的一点微小贡献了,倒也不值一提了。怎么,难道你想说先父这么做是错了?难道你想说咱们就该为了省这一笔捐税而把许多良田都给毁了种麻吗?”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他心里却已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只是一时还未能想到哪里出了问题。
周围众人也都面露疑问,照样想不明白李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什么会在刚才说这是弊案,而且是比贪墨公帑什么的更大的罪行。
而这时的魏知县的脸色却已经变了,他从证词中抬头,诡异地看看李凌,又看看庄弘,直看得后者心里更是一阵发毛:“县尊……”
李凌笑了一下:“这其中的问题大了去了,各位难道就没有发现此事极不合理吗?当初朝廷下文可是要我衡州五县共同担负这三千匹的黄麻丝布,然后各县因为各自原因多有推脱,到了最后,府衙才把这一捐贡数交给了临县的江北县,然后其他各县则各自出钱补贴于他们。也就跟我刚刚说的那样,所谓的黄麻捐只是花钱让江北为我们其他四县种麻纺布而已!”
李凌说到这儿,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又环顾四周:“说到底就没有什么皇捐,只是当时的官府随便立了个名目罢了。而更叫人感到心惊的,本来,这一万五千两银子的捐税该是我们其他四县共同担负,可到头来,这一笔捐税却落到了我们江城一县的头上。各位乡亲父老,十八年,足足有十八年,我们居然被蒙在鼓里,在替其他四县缴纳税捐。而且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一笔税捐到头来也没有真送去江北县,落到那些因此失了土地的百姓之手,而是被某些人给侵吞了!
“在此番事中,所有人都被人偷换概念,被蒙在鼓里,只有那其他三县得了便宜,而我们江城县却和江北县的百姓一起吃了大亏,只让某些贪官污吏从中获取了大把的利益。十八年的时间,几十万两银子,就这么部落入到了他们的腰包之中!
“而此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定下一切的当时的县衙户房典吏庄横。也正是因为在此事上立了功劳,他才被上峰提拔为本县典史,然后才有了你庄典史子承父职,而为现在的本县典史!”
一大段话说下来,反应慢的百姓还觉着一阵云山雾罩,头脑敏捷如古月子这样的,已经都变了脸色,皆是满面愤慨。有那胆大的,更是破口大骂起来:“简直无耻之尤!原来这十八年来咱们竟然一直在为别人交税,几十万两银子,还落进了他们的腰包,真是该杀,该死!”
先是几人大骂,随着有人热心解释,更多人开始痛骂起来,还有人则直接在堂外跪下,冲上头的魏县令连连叩首恳求:“还请青天大老爷为我等主持公道啊……”一时间群情激奋,场面都快要有些控制不住了。
而包括庄弘、封平在内的一干县衙官吏则是彻底傻了眼了,完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才好。黄麻捐的事情他们自然是知道,也没少得好处,可从来就没人去仔细想过这事到底合不合理。反正这都是十多年来的成例了,既然前辈官员都这么做,他们自然也能这么做了。
可直到今日,随着李凌一句句话把此事的内情彻底捅破,所有人才发现这事背后竟暗藏着如此大一个弊端。现在只是几百人知道,待会儿一旦传出去,满城皆知,庄家的麻烦可真就大了!
因为李凌已经说了,庄家所以能从小吏冒起为县城四老爷,就是靠的这一下,靠的坑害本乡本里的百姓,这可比一般的贪污受贿要严重得多了。因为别的事情,庄弘所欺压的也就当事那么几人而已,那些百姓无力反抗也就只能忍耐了。可这事不同,这事他们家可是把满城百姓都给坑了,这仇可真结得太大了。
庄弘在错愕之后,又是一阵恐慌,只能大声喝道:“你……你简直是胡言乱语!此事绝非你说的那样,来人,给我把他拿下,拖出去重打一百大板!”情急之下,他都已经忘记了上头还有县令坐着,直接就下令动刑。
可这一回他的那些个手下差役却跟被施了定身咒似的,竟没有如之前般扑上拿人,而是犹豫地看看他,又看看上方脸色阴沉的新县令。他们有顾虑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黄麻捐他们各家也有份出钱啊,这心里自然也大为恼火不满,至少这时候是不可能如此听话办事的。
魏县令也在这时说道:“庄典史还请慎言,李凌所言虽只一面之词却也有据可查,若他所告是实,那本官自当为他,为我江城百姓做主!”说到最后,语气已带着丝丝森然,犹如一桶冰水浇在庄弘头上,让他整个人瞬间就木住了。
“县尊英明!草民接下来要告的正是庄典史及其兄弟庄强为掩盖罪证,竟试图纵火焚烧架阁库,想把草民也一并烧死在其中!”到了这时,李凌终于把最后的杀招也给递了出去,图穷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