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时已正午,日正当空。
本该是昆州一日里最热闹的时候,此刻城中大街小巷却显得冷冷清清,即便有人,也正匆匆朝着西门那边赶去,而在西门内外一带,此刻早已人满为患,数以万计的百姓军将几乎齐聚于此。
无论是留在城门内的,靠着关系上到城头的,亦或是早一步跑出城去的,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城外那一片被数千定西军精锐隔出来的宽阔空地上,在那儿赫然押跪了密密麻麻数以千计的人犯,而他们,正是今日即将受斩刑的生蛮叛贼了。
这真是前所未见的行刑场面了,别说滇南,就是放到整个天下,大越立国百年以来,都未有过如此大批量的处斩犯人的行为。而现在,即将被一刀斩杀的还是蛮人,这轰动自然更大。大到满城人等都抛开了手头一切事务,只为赶来一看究竟,最近距离地一看这事会如何收场。
前日榜文张贴出来,并被官府中人不断宣讲后,城中许多百姓对此还是将信将疑的。虽然无论是汉人还是蛮人对这些叛贼都没有半点好感——因为他们确实威胁到了满城百姓的存亡,这要那晚真让叛军攻进了城,只怕满城人等,无论汉蛮都要遭逢大难,家破人亡那是必然的事情,叛军可不会因为与人同族就手下留情啊。
但是,绝大多数人依然不敢相信官府,或者说定西侯真就敢如此大开杀戒,把俘虏的数千叛军全部一杀了之。要知道这百年来,朝廷对西南一向奉行的就是羁縻怀柔,就是杀一两个蛮人都要作一番考虑讨论,更别提这么多生蛮了。他们就不怕如此一来引发更大的风暴吗?
大家都以为一切都可能存在转机,直到今日上午,所有人都瞧见了这些俘虏被强行押出城门,然后在城外早已安排好的刑场上一一排好了队伍,只等时间一到,便要开刀问斩。
直到这时,他们才觉察出这回官府是要来真的了,这让他们感到惊讶和好奇之余,也是一阵心惊,几乎所有人都带着满腔的疑惑跑来一看究竟。
于是在这片特殊而宽广的刑场之上,就显得尤其热闹,所有人都还在作着议论,猜测着此事还有没有变化发生。直到作为监斩官的定西侯带人大步而来,直到数以百计的刽子手一一到位。
说是刽子手,其实他们中只有三个是真正的职业人士,其他人都是从军中挑选出来胆大手稳的将士而已。因为天下间没有哪个州府能在短短几日内聚齐上百刽子手,就是整个西南,刽子手也就这么个数了。
不过这些临时的刽子手气势倒是十足,皆都怀抱大刀,端然立在一个个气息奄奄,瑟瑟发抖的俘虏身后,只等着上方签落,便可执行那最后一刀。
而他们跟前的犯人看着也早没有了之前的凶残,这不光是因为在被抓后他们全都被断水米,连站直走路的气力都没有,更在于心头的恐惧。
凶悍如这些不知王法为何物的生蛮,在面对死亡时,依旧和寻常人没有两样,那对死的畏惧,已经完全显露在了他们的表情上。有人涕泪交流,正用微弱的语调向身后的刽子手,向身旁的守卫求着饶,也有人瘫软在地,早已魂飞天外,还有人更是不堪,都还没到时候呢,却已屎尿齐流,吓得失了禁了。
于是,周围百姓都没能瞧见那种慷慨赴死,大喊着“十八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之类口号的壮士,有的只是一群再普通不过的怕死者。
这一认识,让百姓,让军将们都对平日里心存恐惧的蛮人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原来这些家伙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可怕,那么强硬啊。
时间正在一点点往后挪,插在地上的竹竿倒影即将彻底与根部合拢,午时三刻将至,这让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大家都把目光落到了端然坐在长案后头的定西侯身上,看他最后的决断。
“侯爷,还再请三思啊。”终于,在时间即将到来时,还是有手下多嘴劝了一声,“这些人一旦杀了,就再难回头了。”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萧鼎的脸上古井无波,目光却从四周迅速扫过,“叫所有军将都做好准备,若有人敢冲撞刑场,阻碍行刑的,格杀勿论。”他现在最担心的,还是那些依旧藏于城内的浑天军,罗天教的贼匪会闹出乱子来。
“侯爷放心,我们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他们敢来,就别再想走。”有部下立刻表态道。
定西侯满意点头,目光又扫了眼边上不远处的李凌,猜测着这位从京城而来的年轻官员会如何看待自己的这一决定。
李凌感受到了来自萧鼎的目光,便也回看过来,冲他颔首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