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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名要趁早,蹉跎到老再出名,成名的快乐也少了一半。
殷浩的人生有个一百分的开局,他有一个好出身和一个名满天下的父亲。殷浩的父亲是殷羡,从南京到武昌去做市长时,背了一包南京城里人托他捎到武昌去问候亲戚或者拉拢关系的信。不小心成了搬运工的殷羡到了南京城外实在吃不消了,看见路边有个水塘,直接把那包书信往水里一抛,如释重负般大声道:“升迁的人自然升迁了,倒霉的人已然倒霉了。问候本就是无用功,我才不做邮递员。”
有这么个父亲,殷浩的少年时候就被期许能够继承这种名士范儿。殷浩也不负众望。他曾经妙解过周公解梦里面“梦棺材是将要升官,梦见脏东西是将要发财”的玄机:官就是个腐臭的东西,不梦棺材梦什么?钱本就是粪土,发财当然就要梦见脏东西。
就像是阮瞻的那句“将无同”赢来一个太尉掾属一样,殷浩的妙解也为他赢得了做官的机会,不过除了给庾亮做过短暂的秘书处处长之外,他拒绝了大多数做官的邀请,自己一个人躲到父母的墓前守孝去了,一待就待了十年。
殷浩罢官归隐,反而成了一个传奇。社会上关于了不起的小名士殷浩的各种传说不胫而走,甚至出现了“殷浩不出山,天下苍生怎么办”的呼声。国都成了他狂热的粉丝。
而殷浩,像是所有少年成名的人一样,小小年纪已经有了一览众山小的傲气。一般的官位看不上,牛人来请也难入他法眼。直到当时还是会稽王后来成了简文帝的司马昱入朝辅政,写了一封把殷浩捧上天的信——说什么你不出山这个时代就没希望,这个国家也没希望。殷浩掐好了日子,推辞了四个月,看着差不多了,终于走上这段赞誉与期待铺就的红毯,正式出山了。
东晋时候,是个名人就牛气冲天,拒不承认别人比他强。司马昱是皇亲国戚,自己也是清谈场上的一把好手,名士脾气并不比殷浩小。他愿意放下面子请殷浩出来,是已经被逼到了绝路,没办法的办法——这时候的司马昱日子过得风雨飘摇,十分惨淡。朝廷面对着上游虎视眈眈的大军阀桓温,他随时可以杀到南京来给他们俩耳刮子。想来软的,桓温不理他们,想来硬的……原先可以制衡桓温的大佬们,庾亮、庾冰、何充都老死了。司马昱此时力邀殷浩,是指望着他出来对付桓温。
然而年少知名的殷浩其实并没有什么政治上的谋略,从小被捧大的殷浩缺少虚与委蛇的韧性,一上任就拉开架势和桓温抢地盘。从东晋立国,中央和边镇争夺的焦点主要集中在扬州、徐州、兖州、荆州等几个边防重镇上。桓温的老巢在荆州,长江上游殷浩自然动不得。徐州、兖州原先在褚季野的手上,褚家是皇亲国戚,利益和中央一致。殷浩又提拔荀羡主管义兴、吴郡,很快徐州、兖州也控制住了。豫州在谢家手上,谢家也并不在桓温的控制之内。少年殷浩旗开得胜,更是骄傲得不得了,完忘记了老领导的交代。
殷浩接受朝廷之前,是庾翼掌权。庾翼安排原来做徐州刺史的桓温去做荆州刺史,很大的原因是,东晋再没有比桓温更出色的战将来镇守这块战略要地。庾翼在临死之前给殷浩写了封信,为内外相安做了重要安排:外面靠庾家、桓家,朝廷里面靠何充、褚季野。意思是要他们和睦相处,不到最后别剑拔弩张撕破脸皮。这时候何充死了,殷浩顶替了他的位置。只是,殷浩却把制衡变成了叫板,处处与桓温争锋。
桓温和殷浩,也算是发小了,可从少年时代就喜欢搞谁比谁强的竞争。桓温总喜欢贬殷浩,说小时候玩,自己骑腻歪不要的竹马,殷浩就捡去骑。殷浩输人不输阵,桓温总是问他,“你和我比怎样?”殷浩总淡淡回道,“我还是喜欢我自己。”
长大了之后,除了争锋的舞台更加宽广之外,二人的相处还是这个模式。桓温一方军阀,自然骄傲。但殷浩论出身、论名声都比他好,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于是就有了永和六年那次让桓温笑破肚皮的北伐。那时候后赵皇帝石勒死了,后赵除了继位的石虎之外又冒出来一个称帝的石遵,除此之外,还有石袛和石鉴,谁也不服谁,都想趁乱捞好处。于是石勒的干儿子冉闵趁机跳出来,借着为皇帝报仇的机会搅浑水。北边乱成一团,正是东晋光复首都的好机会。本来,带兵打仗是桓温的分内事,但是桓温做什么,殷浩一定要抢一抢。桓温倒是很冷静,殷浩要抢,他也没怎么争,就一句话撂在那里:殷浩吧,是治国的良才。但让他去打仗,这不是混搭是乱搭。意思是,他要是不出事,我桓字就倒过来写。